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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人说异·惩恶扬善篇三题
文/仲维柯
桃 魔
凫山右一村落，曰郎庄。西去，又有一山，因漫山桃李，谷壑流芳，取名桃芳山。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红染桃林，香飘山野，整座大山俨然天宫御园。
然村中女人却望桃山却步。
村中有财主郎鑫，数言：桃，乃镇邪之物；山中多桃树，缘邪魅重也。夭桃秾李，遍及左右，此魔必为淫魔也。妇姑切记——桃魔淫荡，近之不祥。
郎鑫，字三金，已过天命，因家资颇丰，早些时做过县里“编歌会”会长，村人皆呼“郎老爷”。
村中有美少女杨花，父母早逝，与祖母相依为命。郎鑫迷恋杨花美色已久，欲纳其做小，遂重金托媒婆提亲，皆无果而终。
村人为之惋惜：进郎家锦衣玉食，何乐不为！杨花道：贫寒婢女，难攀高门。祖母亦言：羊（杨）入狼（郎）口，焉能谐和！
某年春，天大旱。桃芳山一片枯枝败叶，偌大桃林只染数点桃红。
当此时，村中小儿忽呼童谣：桃花不艳，桃魔生乱。吞没郎庄，为时不远。欲消此患，杨花为盼。嫁与桃魔，喜雨涟涟……
村人信以为真，接踵至杨家，劝说送杨花入桃芳山，挽救一村生灵。祖母断然拒绝。
媒人夜入杨家：倘若嫁与郎老爷，万事皆偕，否则……杨花回媒人：宁赴山林，不嫁老爷。
旱情继续，土地皲裂，田禾枯萎，眼见得收成无望。村人心焦如焚，不知所措。某夜，有暴躁村民，举火来杨家门前，言：不嫁桃魔，同归于尽。
杨花搀祖母出门，面若桃花莞尔应诺：我身嫁魔王，为救众乡党。我去祖母留，拜托多照望。
此时，举炬乡民身后已聚多人，大家异口同声：愿赡养老人。
翌日，杨花安顿好祖母，在郎鑫及下人监督下，只身进桃芳山。
是夜，阴云密布，霹雳当空，狂风大作，滂沱不停。村人皆言：童谣乃上天谶语，果有桃魔！——可怜杨花，为众乡亲丢了性命。
天将拂晓，良心未泯的乡人忙披蓑戴笠到桃芳山寻杨花。
狂风后的桃芳山，满地枯枝败叶，一片狼藉。人们不由紧张起来。
遥见树旁有一人，双腿盘树，两手抱树，右腮贴树，若亲吻状。
走近，众人愕然，竟是郎家老爷！但见他双唇紧贴树皮，面带红晕，甚是惬意。
众人呼喊，不应；感鼻息，气绝矣。
呼唤老爷当口，杨花竟挤入人群：面容依然姣美，步履如先轻盈——贫家孩子，山中过夜，宜当寻常。
乡人大喜过望，拥杨花回村。
葬罢郎鑫，众人不解，齐往塾堂问先生。先生哂笑，念念有词：桃魔本女性，同雌难生情。收走三金郎，良缘婚配成。哈哈，哈哈……
村人大悟：桃魔乃女魔也！
秀 才
微湖东某村有二秀才，其一甄姓，其一贾姓。
甄秀才祖籍直隶，同宗多在京城做官，且地多财丰，遂用钱投门路捐了功名；而后，堂上高悬“秀才门第，书香世家”。然其子孙多酒囊饭袋，鲜有读经论道者。
贾秀才凫西本地人，天资聪颖，八岁入塾，十六岁进学，后因湖匪作乱，世风日下，遂冷了进取之心，便娶妻生子，厮守田园。贾堂上亦有一匾：积德行善，耕读人家。贾后人，勤耕苦读，谈经说典，平静生活。
村人皆言：甄者不真，贾者不假；真者荡荡，假者汲汲。
此言传入甄秀才之耳，秀才怀怒不已，疑贾暗讽己也。
甄家聚室而谋：须当众辱贾家一番，方解心头之恨。诸儿女杂然相许。第二日，甄家上下径至街上，污言阵阵，秽语声声，把贾秀才祖宗八代骂了个遍。
贾家儿女义愤填膺，个个摩拳擦掌，欲出门教训甄家霸道子孙。
秀才闭门而训曰：吾贾门秀才之名堂堂正正，并非弄虚作假；其辱骂“假秀才”，与吾何干？
儿女虽气不过，然高堂之命，不敢违逆，遂愤愤回屋。
村人见甄家恶言骂“假秀才”，不禁愕然：汝父以钱买功名，真假秀才也；自骂祖宗八代，不亦蠢乎！
傍晚，父子欢聚宴饮，皆言扬眉吐气。不料，看祖坟下人报：甄家八代坟茔具皆炸裂，坟内青烟滚滚，好不骇人。
夜，甄家八代先祖托梦于秀才：自骂祖宗八代，大逆不道也！
又二年，湖匪攻县府败走湖东，所到之处，凡取清功名者杀无赦。
某日，湖匪入村，将乡民聚村头，盘查有功名之人。人言：村中二秀才，一甄一贾。
胡匪魁不解，遽问曰：何为真，何为假？
人又言：科考进学者为真，钱财捐买者为假。
魁曰：真者可恶，假者可原——杀真留假。
甄秀才闻之窃喜，大呼：以钱捐功名者，吾也！我假秀才是也！
魁问甄：何以为证？
甄曰：汝以诗书问之，知者为真；弗知为假。
魁大怒：汝胆敢讥吾不通诗书！遂杀之。
原来，胡匪魁不识仓颉，最忌人谈诗文于前。
棺 板
凫山东西，村落密集，人口众多，而田亩有限，故人均甚少。
某朝某年某月，微湖西一徐姓商贾路经凫地，见耕地紧俏，遂生经营田亩之意。
商贾先用高价购得大量山岭薄地。一时间，河湾平坝肥沃之地跟风而长，价格竟为往日双倍。
虽如是，村中但凡有地要卖，商贾一律买之，不问价格。两凫地价涨若洪水，增如猛兽，本地富商见利而动，纷纷入其列。三年后，凫山左右土地半数为商贾所有，地租重、粮价高亦随之而来。
又三年，商贾瞅准时机，率先降价，将手中土地悉数售出，获利竟十倍于本金。
一月朗星稀夜，徐商贾装银票于身，欲悄悄离凫地回湖西。
商贾坐车上，喜不自胜——兵书云：兵不厌诈，商道何尝不是！资投入，价格起，瞬间抛，获利十倍矣……
商贾正得意，马车骤停，车夫回报：湖岸已到，宜雇船过湖。商贾遂与车夫至渔村觅船。
至村口，但见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商贾下车，独往人群中看个究竟。
但见灯亮处放一桌，一蓝衣书生坐于前。书生言：将滩涂契约交于吾，可领钱矣。商贾近前，悄问价格，人告之。商贾乃湖西岸边人氏，深知滩涂之价值，念今夜大有商机。
商贾于后大呼：滩涂，吾亦购之，价格双倍耳！人群陡然涌向商贾。书生见此，忿恚言：吾出原价三倍，速交契约！人群又涌向书生。商贾复增价，书生亦提价。最终，商贾用尽所携之财，以六倍原价购得上万亩滩涂地。
商贾细查契约：位置、面积、公府官印，具皆齐备。手捧地契，商贾大笑不止：不逾经年，此契约可换得万贯之财！
当此时，渔村内鸡鸣声声，东方乍见鱼白。车夫再言租船事，商贾曰：圈滩地回湖西不迟。
天色大亮，一渔翁提篓扛叉出村。商贾上前讲昨夜购滩涂事。渔翁惊异不解：滩涂乃官府所有，孰敢买卖？
商贾大惊，遽掏契约。哪里见地契，惟一堆乌黑腐朽棺板也。
此事为凫西村中塾师得知，怅然言于弟子曰：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竟损不足以奉有余；逆天而行，独不畏煌煌天道哉！
仲维柯，男，中学教师，山东省作协会员，发表各类作品50余万字，散见于《中国文学》《山东文学》《短篇小说》《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中国教师报》《大众日报》等报刊杂志，出版小说集《少年不知愁滋味》、畅销图书《藏在课本的成语典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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