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荒山孤女坟
棺中抓痕与那个血字“渝”,如同无声惊雷,炸得在场众人面无人色。镇公所来的差官也白了脸,捏着鼻子连连后退,再不敢提什么疫病源头,草草收了队。赵福脸色铁青,指挥人重新填土,这次封得比上次更严实,几乎是用石夯将泥土砸实。
村中的流言再也压不住了。窃窃私语如同暗流,在每家每户的灶膛边、炕头上涌动。都说婉姨娘死得冤,魂灵不散,回来索命了。连带着老太爷的死,也被描绘成厉鬼勾魂,说得有鼻有眼。
阿四缩在家中,听着窗外风声鹤唳,总觉得那梆梆的捣衣声和呜咽就在耳畔。他摸出那包裴先生给的药粉,犹豫再三,终是没敢服用。
裴先生却似从那空棺中看出了什么门道。他不再坐诊,而是终日往后山跑,拿着一根削尖的竹杖,在荒草丛生、坟茔遍布的山坡上四处探查,尤其在那片属于外乡人或早夭者的乱葬岗流连忘返。有人见他用竹杖插入土中,拔出后细嗅泥土气息,或用小铲取走一些土样。
这日黄昏,裴先生叫住了正欲回家的阿四,递给他一把崭新的柴刀:“小兄弟,帮我个忙。西山坳那片老林边缘,似有几味罕见的止血草药。天色将晚,我眼神不济,你年轻眼亮,帮我去寻寻可好?”说着,又将一块用油纸包着的炊饼塞进他手里。
阿四迟疑着接过。他隐约觉得裴先生目的并非采药,但那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有种不容置疑的恳切,加上炊饼的温热透过油纸传来,他肚中正饥,便点了点头。
西山坳比祠堂后山更荒凉,坟头杂乱,多是薄棺浅葬,甚至席子卷了的无名尸骨。晚风穿过枯枝,发出呜咽般的怪响。阿四紧握着新柴刀,跟在裴先生身后,心怦怦直跳。
裴先生却步履沉稳,时而蹲下查看地面,时而用竹杖测量着什么。最终,他在一处低洼的、几乎被荒草湮没的小土包前停下。这土包无碑无牌,显得格外孤凄。周围的泥土颜色却与旁处不同,带着一种新鲜的暗红。
“就是这里了。”裴先生低语,声音有些沙哑。他取过阿四手中的柴刀,开始小心翼翼地清理坟头的荒草荆棘。
阿四手足无措地看着。突然,他的脚踢到土里一个硬物。低头扒开浮土,竟是一只半腐的绣花鞋!与他那夜在祠堂门缝所见一模一样!只是这只鞋更破旧,鞋底几乎磨穿,沾满了干涸的泥泞。
裴先生见状,动作更快。柴刀刨开松软的土层,不过尺余深,刀尖便触到了什么东西——不是棺木,而是一领破旧的草席。
草席边缘已然朽烂,露出里面包裹的东西——是一具蜷缩的、纤细的人形骨骸。白骨森森,维持着一种极其痛苦的蜷曲姿态。头颅低垂,颈骨上竟紧紧缠绕着几圈锈蚀发黑的铁链!而骸骨的指骨,十指尖端尽数碎裂,显然死前经历过疯狂的挣扎与抓挠。
裴先生猛地停手,呼吸变得粗重。他缓缓蹲下身,用颤抖的手指,轻轻拂去骨骸颈间那些腐朽的织物碎片和泥土。
一抹黯淡的蓝色映入眼帘——那是一小块尚未完全腐烂的阴丹士林布料的残片。而在那细弱的颈骨之下,压着一枚极小、极不起眼的银质耳钉,形状是一朵小小的梅花。
阿四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他认出那耳钉!照片上那眉间有朱砂痣、穿着旗袍的婉姨娘,耳垂上戴的正是这样一枚梅花耳钉!
“她…她不是葬在祠堂后…”阿四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裴先生没有回答。他死死盯着那具骸骨,特别是那根缠绕颈骨的铁链,以及骸骨骨盆部位的异常形态。镜片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那是一种混合着巨大悲恸与骇人怒火的冰冷光芒。
良久,他才抬起头,望向暮色四合、荒坟累累的山野,声音低得仿佛自言自语,却又字字清晰地凿入阿四的耳中:
“十年了…原来他们将她埋在这里。一尸两命…根本不是难产…”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