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硒谷的星空

作者：张鑫

 

       花硒谷的夜，是墨色浸透的。白日里青翠欲滴的山谷，此刻尽数沉入无边的暗里，只余轮廓隐约，如巨兽伏地而眠。我每每于晚饭后踱出小屋，仰面便见那天幕——深蓝得近乎墨黑，偏又缀满了星子，一粒一粒，钉在那无涯际的暗色绒布上，冷而亮。

      谷中人言，此间星空极是干净，因远离尘嚣，空气清冽。果然如此，那星子竟不是城里所见那般羞涩躲闪，而是大大方方地排布开来，有的密集如沙，有的疏落如棋，皆分明得很。月亮升起来时，便更见奇景：月光如水银泻地，将远山近峦洗出一派清辉，星子却也不怯，仍旧熠熠生辉，与明月争着锋芒。

      星子们自是漠然的。它们何曾理会过人世变迁？千万年前如此，千万年后想必亦如此。人看星，星亦看人，看了一代又一代人生老病死，看了一处又一处城郭兴废。此刻我立于花硒谷中望星，心潮虽有起伏而又复归平静。

       明日便要回武汉了。武汉的夜空我是知道的——被霓虹灯染作橙红色，星月皆黯淡，如蒙尘的珠玉。人在城中，家长里短，含怡弄孙，何曾有暇仰首？便是有暇，又能看到甚么呢？无非是有限几颗倔强的星子，挣扎着要从昏光中透出身影罢了。

      而花硒谷的星空却如此慷慨，将整条银河倾泻予人。谷中避暑之人，多如我一般，来自远近城市，暂借此间清凉，作数日逍遥。白日里或游山玩水，漫步青山秀水；或轻歌曼舞，笑语喧哗；一到夜深，面对这浩瀚星空，却都不约而同地静默下来。或许人人心中皆有所思，或是故乡，或是故人，或是浮生若梦的慨叹。

       夜风起了，凉意渐深。星子们似乎抖了一抖，愈发明亮。我忽然觉得，这星空犹如一面镜子，照见人心最深处的那点乡愁——不是对于某一处地方的眷恋，而是对于生命本源的追寻。我们在尘世中奔波劳碌，偶尔得遇如此星空，便如迷途者忽见故址，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明日返汉，此间星空便成追忆。好在星辉不灭，他年再来，想必依旧如此清明。

      进屋前最后回首，见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倏忽即逝。天上的星，地上的人，原来都是宇宙中的过客。

2025年8月27日晚，张鑫于恩施花硒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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