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弯（微型小说）

                             文/骏马

       都过了立秋了，秋老虎还赖着不走，日头毒得跟小暑天似的，烤得地砖温烫。小区凉亭里，几个老汉围坐成一圈，蒲扇摇得"呼嗒呼嗒"响。这儿凉快，也清静。

    众人刚落座，9号楼的老王先开了腔，扇柄往石桌上轻轻一磕："今早差点跟孙子置气——见隔壁娃拿个玩具汽车，非要不可，抱着人家腿哭得撕心裂肺，怎么哄都哄不住。"一旁的老周接话："你不会拐个弯？楼下超市就有，买一个，娃准笑。"老王叹气："是啊，最后还不是买了。偏偏先前较了半天劲。"

    老马手里的蒲扇顿了顿，慢悠悠地说："这'拐弯'，可不只是哄娃的事。"他退休前是省里的干部，说话总带着几分沉稳，像还在主持会议。"走路到了丁字口，不拐弯，就得撞墙；做事遇到坎，拐个弯，可能就顺了。当年红军被国民党围剿，不硬拼，拐了个大弯——长征！这一拐，不仅保住了力量，后来的路反倒越走越宽了。"

    亭子里静了片刻，连蒲扇声都轻了许多。28号楼的老齐抽着旱烟，烟锅在石凳边磕了磕灰："老百姓过日子，也一样。前几年我儿子开饭馆赔了，在家愁了半个月。后来拐个弯，去送外卖，虽说辛苦，倒也能攒下点钱。"他嘬一口烟，烟雾从嘴角缓缓溢出，停了一会儿又说："不过有些弯，不是你想拐就能拐的。我儿子送外卖，那是被逼出来的——要是饭馆还开着，谁愿意风里雨里奔波？"

    "是啊。"16号楼的老张忽然插话，声音压低了些，"我闺女在县城当老师，工资刚够自己用。想在市里买房，首付还差几十万——这弯怎么拐？总不能去抢吧。"他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又说："还有我那个老哥们，前段查出了肺癌，住院没半个月积蓄就见底了。想治，凑不出钱——"话没说完，他瞥了眼老齐手里的烟锅，老齐正把烟锅在手里转了两圈，没往嘴里送，老张便停了声，抬手又抹了把汗，倒像是抹的不只是热出来的，还有些湿乎乎的，像是泪水。

    老周在旁听着，蒲扇摇得慢了些，这时叹出一声："咱这年纪，能顺顺当当拐个小弯就不错了。"话音轻，倒像块小石子落进刚静下来的池子里。

    一时无人接话。秋老虎的热风钻进亭子，吹散了烟圈，也按停了蒲扇。老王盯着亭柱上爬的蚂蚁，它们沿着柱缝向上、到顶了、又顺着另一道缝往下绕。绕来绕去，在柱上爬得不停歇。他心里暗忖：这小东西，也在寻路呢。

    老马把蒲扇往腋下一夹，站起身："不谝咧，天不早了，接孙子去。"大家陆续起身，踩在温烫的地砖上，步子比来时沉了些。凉亭渐渐空了，只剩热风还在亭柱间来回打转，仿佛也在艰难地琢磨着"拐弯"的滋味，或是寻觅着更多温暖的去向。

作者简介:

骏马，原名白玉俊，籍贯陕西鄠邑，中共党员，服役，从警，退休。文学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