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牛郎织女(小小说)
禺者
娘子说,今夜西湖有流星雨。我抬头,天是暗的,城市的霓虹把云层染成紫红。
听天气预报,今晚有雨,但娘子坚持认为,那是喜鹊。她说,喜鹊下凡时,翅膀和云朵擦出火花,落下来,就成了流星雨。
我跨上共享单车。车筐里搁着一杯星巴克,冰摇红莓黑加仑,杯壁沁出水珠,顺着车篮子的铁丝往下滴。晚高峰的车流像一锅煮沸的沥青;车尾灯的光谱连成一片,烫穿了暮色。
断桥就在前面。
断桥上挤满了人。游客们举着自拍杆;闪光灯此起彼伏,像一群受惊的萤火虫。娘子站在桥中央,穿月白色旗袍,开衩处露出小腿,皮肤泛着瓷光。她接过咖啡,偎到我怀里,指尖微凉。
“桥在发光。”她说。
我抬头。确实有光,但不是桥本身的,是LED灯带,挂在栏杆上,市政工程。可娘子说,那是喜鹊衔来的信号,织成了一张网,罩住我们。她踮起脚,嘴唇贴在我耳边:“你听,它们在争吵。”
我听见了。不是喜鹊,是地铁。最后一班列车正从桥下穿过,钢铁撞击轨道,桥身轻颤,像有什么东西在桥底下拱动。娘子的手突然抓紧我的胳膊:“水漫金山的时候,桥是不是也这样颤?”
我没法回答。
湖面上飘来笛声。《梁祝》,吹得如泣如诉。一艘游船慢悠悠划过,船头立着个穿长衫的中年男子,背影瘦削,像根插在水里的竹竿。娘子眯眼惊叫:“是许仙!”
“许仙不该在药店吗?”
“他在等白娘子。”她突然拉着我,“走,我们给白娘子送夜宵去!”
单车不能上山,我们步行。夜宵是打包的片儿川,装在塑料袋里,热气糊了塑料膜,凝成水珠。雷峰塔的轮廓浮在夜色里,金顶黯淡,像一块过期的月饼。娘子把汤面放在塔基上,双手合十。
“白娘子吃得到吗?”我问。
“这不重要。”她直起身,像哲学家似的,“重要的是,我们来过。”
再次回到桥上时,已是凌晨时分。地铁已经停运,可桥身仍在颤动。娘子忽然站住,盯着水面:“你说,断桥为什么叫断桥?”
“因为雪。”
“不对。”她摇头,“是因为故事断在这儿,没人知道后来。”
起风了,天空开始飘起零星细雨,湖水轻拍桥墩,皱起涟漪,一漾一漾的,像鱼儿在水底下转圈。娘子望了望水波,又望了望桥墩,如有所悟。她突然眼圈微红,默然不语,把喝了一半的咖啡塞到我手里,转身一个人默默向亮灯处走去。她的背影被路灯拉长,投在桥面上,像一道裂痕。
我低头,星巴克的杯壁上水珠凉凉的,一滴一滴,像喜鹊的泪。
作者 禺者,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