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的笑容》背后的故事
揽一份岁月,匆匆的脚步走在时间的光阴里,所有的往事于不经意间,都成了回忆。捡一点零碎,笨拙的笔墨铺展心灵的素笺。推开封存的记忆,扼腕长叹呀!已经半个世纪,都不知话从何说起。
苦寻四十余载,我的知青伙伴,在我参加上海知青历史文化研究会与上海水的记忆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共同举办2016知青的笑容评选活动之后,终于在视频前相聚了,这是我参加此次活动的重要因素,要借助这个平台,去寻找我知青的挚友、伙伴及姐妹。这个不大的群体,连接南京、淮安、宿迁三地情,太弥足珍贵!至于得不得奖没想太多,进不进百名,只看我朋友圈和亲人的支持,不管怎样我都笑对人生。欣慰的是我找到儿时伙伴。有这么好的一个平台,让人们了解我们一代知青笑容背后的故事,传播正能量,弘扬正气,岂不是很好的契机吗?
我是千千万万知青的一员,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吃过糠,下过乡,下过岗,再创业,平平凡凡,普普通通,就像大地上一颗小草,狂风吹,暴雨淋,严寒侵,不屈不挠,笑看人生,回忆往事,我的人生有三死,这也是我笑容背后的故事。
我是淮安知青,确切地说,应该是社会青年。为什么这么说呢,这就是我的故事了。我53年7月28日生,69年1月25日插队在宿迁来龙水庄申庄,插队时刚满十五周岁。从小爱好文艺,能歌善舞,是个天生的文艺料子,连走路都哼曲子。在小学,我扮演《白毛女》中喜儿哭爹时,台上我演喜儿,哭得声泪俱下。六年级小学毕业,十三岁的我以一曲《麦浪滚滚》考上中央音乐学院附属中学。人们要问你年龄这么小,为何不上学去插队呢?而且一插就是近十年,这就是我的故事,我童年的波折。
文革开始,招生工作停止了,在那四人帮横行的动荡年月,我的艺术梦泡汤,人生的厄运从此开始。十四岁到一家社办工厂做学徒工,因为父母亲是历史反革命,他们扣了工资,家庭经济拮据,我一月13元的工资也能补贴生活。在一次工作之余,我一不小心,说了一句无心的话,说主席这像好看,那张不好看。这看似闲话,但对我一个父母三青团、国民党、历史反革命子女来说,那就冒天下之大不韪,惹来灭顶之灾。当时被挂上现行反革命牌子游街示众,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一站就是四个月,行人中有的同情不解,这娃犯了啥罪啊?在烈日下煎熬,有的投来鄙视的眼光,朝我唾弃。我永远难忘,在全市向阶级敌人发起总攻击的第七次万人誓师大会上,我夹在父母中间三人跪在台上,任凭批斗,不能辩解。一贯爱唱爱跳的我,真像罪人似的在小伙伴中抬不起头来,都不想出门,因为一出门就有一群孩子跟着我,喊反革命分子。至此,失去了做人的勇气,都有想死的念头,这是我人生的第一次想死。一想到家中还有两个不懂事的弟弟妹妹,一个九岁,一个七岁,无人照料,我和父母咬着牙坚持下来。当时姐姐在文工团主演《白毛女》、《红色娘子军》,她不敢回家,要和家庭划清界限。家中的重担全落在我这稚嫩的双肩,为了弟弟妹妹,为了二老,我得好好活着。
68年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运动开始了,十四岁的我小学毕业,又不是老三届,本不该下放的,但因成分不好,同学们都上学了,我没有入学通知,成为社会青年,只能听从居委会安排。当时挂牌子工作也丢了,到农村去插队,可我被批斗过啊,可以去吗?领导说:“你是可以改造好的分子,可响应主席号召下农村,接受再教育的。”我心里可乐开花了,别提多高兴,因为我是革命青年了,可以听主席号召,下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不用挂牌子了。
69年1月25日,我告别父母,远离故乡,冒着鹅毛大雪,走在冰天雪地的田野里,到广阔天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那一车36人插队宿迁来龙,我是最小的一个。在那个早请示、晚汇报、大唱革命歌曲,人人跳忠字舞的年代里,我的艺术梦想得到了施展空间。乡亲们爱听我唱歌,爱看我跳舞,我又扬起了理想之帆。决心好好接受再教育,重新做人,再苦再累脸上始终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我姐姐是文工团的台柱,主演多个样板戏,《白毛女》、《红色娘子军》、《江姐》等。我也酷爱文艺,好像就为文艺而生。姐姐演戏、排戏,我一有空就去看,当时没人教我,我背的《白毛女》、《红色娘子军》台词和所有歌曲,记得各个演员的动作,包括舞台场景和道具。在70年4月19日,我们水庄大队成立了毛泽东思想文艺宣队。这时的我总算英雄有用武之地,自然成为宣传队总导演。这宣传队连接南京、淮阴、宿迁三地知青,就是我参赛的第一张照片,也是唯一仅存的一张照片。
没有剧本,我能记得。不管是喜儿的动作舞步,还是杨白劳的说唱、春姑的舞蹈、黄世仁逼债的神情,就连过场音乐都是我指挥。当时农村条件差,我们宣传队自制道具,改做服装,没有向大队要一分钱的情况下,上演了全场《白毛女》、《红色娘子军》。在做总导演的同时伴唱全场歌曲,饰演黄世仁妈妈,娘子军连长,两个样板从大队演到公社,演到县城,演到沭阳,演到新沂,演红整个宿北大地。所到之处受到乡亲们的热烈欢迎,领导的赞扬。那时我们宣传队真是威震八方大名鼎鼎,我的心里乐开了花,笑容总掛在脸庞,队员们相亲相爱,亲如一家。我总是在队长和其他男队员的呵护之下,我们结下了这永生难忘的情谊。白天干活,晚上演出,夜宿工地,给乡亲鼓舞士气,真是振奋人心啊!在乡亲们赞扬声中,我永远都是谦虚不傲,因为我是可以改造好的人呀,努力做好是我应该的,我想好好改造,以后好调回城。
由于我长的还算可以,也有不少家庭殷实的小伙子向我求爱,我都一一婉言谢绝。71年冬天农闲,因宣传队有演出任务,我没与知青点同伴一起回家,一人住知青屋。一天收工回家烧饭,突然来了我队的瘸队长,朝我身边草堆一坐,打起坏主意,把我吓得水都不敢烧,跑到居住屋把门一锁,一溜烟地跑了,跑到宣传队同伴爱玲家去住。那天我和爱玲还有她妹三个睡一张床,爱玲是随父母下放的南京知青,也是我最挚爱的小姐妹。从那天以后,我每天晚上排练演出后回家,都有同伴宿迁知青陪同回家,他总是把我送到家,在看着我插上门,门口没人才回家,我真的很感动。我们在宣传队结下深厚友谊,各人心中都有情有意,没有表白,但他父母很反对我们,因为我家庭成份不好,又是城里人,不可靠。在宣传队解散之后,硬是给他找了一个农村媳妇结婚了,参赛前我们失去联系近半个世纪,但我们心存意在,每个人都默默的怀念知青宣传队难忘的三年,都四处打探每个人的行踪。
宣传队在72年后,我们中有的人被招工、参军、上大学,调任领导岗位等情况下解散,解散时我们正处豆蔻年华。我回生产队继续跟着太阳起,伴着月亮归,苦工分,上河工,下秧田,割麦子,收稻子,这些活儿一样不拉。有次上河工,肩上磨成一个大包,现在我的右肩比左肩高出一块。一年又一年,一批一批,差不多知青都进城工作了,我家父母给我找一个对象,说是能把我迁入淮安户口,我死活没同意,我宁愿在水庄孤身一辈子,也不愿用婚姻换取所谓的幸福。七六年,喜讯传来要招工了,而且是大批。这可是人人梦寐以求的事,为这次招工,我自己徒步到县城里找了当时县委书记,又从县委追到公社,因为当时我在宣传队比较有名,县里领导只知我名,未见我人。一听说是我,马上答应我回城,我当时激动热泪盈眶,跪在地上,头像拨浪鼓似的不住的点,旁边人看不过,把我扶起,书记说这次一定给你走,放心吧!我想这回有希望,连县委书记都发话了,还不是板上钉钉准了,就一蹦三跳哼着小曲回知青点了。
不久,我们大队仅剩的六人知青,有五人接通知,我们公社剩下的十九人都有通知,唯独没有我的,再去找领导,还是说我父母都是历史反革命,不能调回。听到这消息,我的头像浇一盆冰水,人也掉进了冰窟,从头凉到脚后跟,彻底绝望了。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理,这人生还有啥活头,神智恍惚地沿着河边走,想一跳了之,这是我人生第二次想死,一步一步向死神挪去,擦干泪水,准备上路……突然好像有灵一样,止住了脚步,想着那挂牌游街,见不得人的日子都熬过来了,现在好歹人生有自由,还是知青,想着年迈的父母,他们问题没解决,再听说我因为他们影响我回城而死,他们该也活不成,还有年幼的弟妹又该怎么办?又想着我的人生刚开始,就结束年轻的生命,知道是为这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而死的,为了留得清白名声,为了二老,为了弟妹,我咬咬牙坚持下来。我不能死,我要活着,人生的道路还很长,我还年轻,不就是务农嘛!还不比挂牌游街强啊!人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没有苦涩怎知甘甜啊。我不信就看不到光阴,盼不到回城那一天!这个信念支撑着我,我像河边雷雨后电击的小草,居然顽强艰难地爬了起来,奇迹般地活下来。
因成份问题,我哭泣,但我坚信风雨过后会有艳阳。我把微笑留给田野,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无数次弯腰亲吻一棵棵嫩绿的禾苗,无数次拥抱沉甸甸飘香的稻谷,老茧替代血泡。老乡爱听我的歌,孩子们和我一起舞蹈,我把微笑和汗水献给了苏北农村水庄,坚守九年,后来公社领导也考虑到我孤身女孩子,一个人在知青屋很不安全,把我临时安排在乡办企业上班。
78年,整整十个年头过去了,我的小弟高中毕业,又轮下放,当时有个政策,家有三人务农可抽一人上来,我家因我母亲从娘家带来我表哥在我家,六六年也下放沭阳,三个可照顾一个回城,我弟觉得我一个人太孤单,且是女孩,愿意下放,换我回城,这样我在78年四月回城,进了棉纺织厂做了一名挡车工,一干就是15年。
我把微笑留了工厂,织布车间跑了多少路,搭车工们最清楚,二十八台机子,四个弄当一天跑下来就是几十里路,铁人也被累倒。我的技术最好,忙了自己的活儿还帮姐妹。三班倒,还要自己带孩子,从不叫苦,也没喊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年年评为先进,加班加点奖金最高。我认为这些活都算不得什么,比起以前幸福多了,微笑永远洋溢在脸庞。业余时间还干起老本行,导演双人舞《血染的风采》获二等奖。参加清棉歌手大奖赛获三等奖,那可是几千人的大厂呀!
谁知道纱厂不景气,我下岗了,下岗又算啥,天无绝人之路,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再就业一样谋生,决不苦恼。我半路当起吹鼓手,四十岁来到变压器厂,搬铁管,气割焊,巾帼不让须眉,弱女子干起了男人的活,比谁都强。扫过地,打过水,分过报纸,搞过接待,直到掌管厂办大印,就这么一步一个脚印,压不倒,累不跨,直到第二次下岗。又去自谋职业,卖过毛线,干过化妆品营销,一窍不通,从零开始,一切从头来,学文化,学本事,向内行人学习售货经验,买卖衣,羊毛衫,生意做得红红火火,不知道的顾客认为我是老板呢!
98年,我干的红火之时,我儿子考上了一所好学校,这个又是一喜,庆幸这么多年苦没白吃,为此而骄傲。朋友都说你可以啊,我微笑始终挂在脸上。但是有烦心事,我老公下岗了,这给本不宽裕的家庭又带来打击,孩子前两年学费还是有的,但后两年要靠我们攒,他一下岗,拿什么攒呢,我也很灰心,一面打工,一面托人给老公找工作。孩子毕业,老家拆迁,要再拿出四万元才能得房。这对我们来说是天文数字,孩子的培养已经耗尽财力,人也步入中年,经济的压力在我心头。后来靠儿子贷款支付房钱和装修费用,为了省钱,我一面打工,一面跑市场买材料,能省点尽量自己跑,就这样把房装修好,人也累垮了,跨的不行的时候,又来一个意想不到的打击,我老公突然脑出血,这可是要命的病,因我父亲在79年历史问题平反,高兴得脑出血而亡的。我心中害怕,也是这种结局,老公到医院抢救,家中只有七百元生活费,别的什么钱也没有,只能先交住院费,在CT室,我急得差点昏倒,怎么办,一个病人,一个生活,怎么办?我还是选择坚强,无形的力量在支撑我,我不能倒下,我要支撑这个家!在病房里夜不能寐,白天打电话给亲友,总算筹齐了医药费。今后的日子还得过,我一面打工,一面照顾病中的丈夫,孩子。就这样真得把我拖垮了,累得不行,生病了,吐血了,这是我人生第三次死关,我两年住了五次医院,始终不见好转,也不知道得了什么怪病,查不出来,我想死了,这病吐血都查不出来,情绪跌入人生最低谷,每次住院也查不出什么病来,后来想只要不是癌症就死不了,不治了,我人生受了这么多磨难都没难倒,这病还能熬不过去。
07年,我想我身体每日都在变差,不知哪天真爬不起来了,我想到水庄,想到那给我美好,酸甜苦辣的知青岁月,撑着病体,去了一趟水庄,我想见见我儿时陪我度过孤独寂寞的伙伴,亲吻一下那片土地,拥抱一下多年来未联系的伙伴,我想说,这可能是我第一次回第二故乡,也是最后一次吧,在那儿度过美好的一天,微笑含泪告别儿时伙伴。
这以后的几年,身体始终好不起来,拖着沉重的身体,帮孩子带孩子,照顾家庭。说来也怪,人呀,生病你不当它是病,把它视为敌人,鼓足勇气战神病魔,从战略上要蔑视它,在战术上要重视它,日子一天天过着,就这样有六七年,孩子上幼儿园了,我也有空余时间了,上起了老年大学,老有所为,笑迎夕阳。老年大学的姐妹们一直赞赏,我的山歌浑厚动听,笑容似蓓蕾初绽,植根于人们心田。舞台上时装秀一展风采,我参加的节目登上八届省运会闭幕式的大舞台。《香溢淮安》登第二届省文化艺术节舞台,排练《古情风韵》在中秋舞台《东方风韵》获人寿杯春晚二等奖,《青花瓷》《家和万事兴》获淮安电视台演播大厅等奖,人们用赞美的眼光赞叹夕阳无限美。
回眸叹春梦,稽首念儿朋,对视不觉岁月老,只因留影皆故人。一张张泛黄的照片,一张张稚嫩的脸庞,一双双明亮的眼睛,留住逝去的青春,书写人生的轨迹,镌刻记忆的诗行。
时光荏苒,四十五载的经历,像一壶陈年的酒,四十五的洗礼是岁月的歌,近半个世纪弹指一挥间呀,花甲的我们也曾如此豪放。忆当年,青春他想聚,思绪犹在,笔端难赋。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盼逢君。喜借参赛东风,伴柳绿花红烟雨,携苏北泥土芬芳,再歌唐音宋韵,重舞夕阳霓裳。 丙申年三月三,阳历四月九日,玲友家不大的客厅,情意浓浓《相聚在金陵》五个大字熠熠生辉,《相逢是首歌》、《友谊地久天长》、《最美不过夕阳红》循环播放,一曲四步,同欢共舞,分别四十五载才相聚,朋友们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难忘!留下了我们半个世纪后的第一张合影,参赛本应这张照片,可是那时我们还无音信。
我们只身来到这世界,也许生活中的不幸曾让我沮丧,是不是应该笑对人生,尘世喧嚣,受拘束的是生命,不受拘束的是心情,不要因为曾经的跌倒,就再也不愿意站起来,不要因为前方的风雨就犹豫徘徊,虽说风雨肆意欺凌,但我的意志更坚定,道路泥泞我们憧憬更新,无论遇到什么,拥有什么,失去什么,都要用一颗微笑的心去面对,坚信风雨后定有艳阳,生活才不会留下遗憾。
朋友们,你们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