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习习,明月中天。
今日恰好是立秋。常言“入秋水凉三分”。傍晚的一场不期而至的暴风雨,却正应验了古人之言不虚。
暑热大约在减轻。一个暑期中,编完《鄂州名胜古迹鉴赏》一书,却了数年的心愿,心情似乎并没有轻松。何故?自己也道不清。

前些年曾写过二篇文章,一篇是《西山情思》,一篇是《官柳》。《西山情思》是写三上西山的变化,反映这座历史名山近年来的现状和遭遇,是一篇反思文章。写《官柳》的动机,源于我市的市树、市花定为樟树、梅花之后。鄂州官柳的历史不亚于武昌鱼的历史,其知名度与武昌鱼相比,也不分伯仲。何以今人却漠然置之,欲作永久的忘却?就连市树这等涉及到整个鄂州形象的大事,就这么轻率、肤浅?
你能搞得明白?
当上千年和几百年的祖先留下的古迹鄂州古八景之一“凤台烟树”(即凤凰台、东门塔)被今人一大包烈性炸药轰塌的时候,你怎么能够明白?
这是误区,可能也是遗憾。
可想到误区和遗憾,不由人又想起了许多。

鄂州古称鄂。一说鄂通噩。噩即咢,就是古代鳄鱼。因为这里曾是鳄鱼的故乡,故称鄂。二说是商代有鄂国,在今山西乡宁县,后迁徙到现在的鄂州,乃名鄂国,亦名东鄂。西周末期,楚子熊渠占领东鄂,封中子红为鄂王,并建鄂王城。东周时,此地曾作为楚国都和楚别都的迁移,鄂州又先后为楚王子子皙、鄂君启的封地,故又称鄂邑。秦汉实行郡县制,鄂邑又改为鄂县。鄂国、鄂王、鄂王城、鄂邑、鄂县,直至今天的鄂城、鄂州和湖北简称鄂,直乃一脉相承,鄂史悠悠。
值得一提的是,隋代改郢州称鄂州,为州治名,地址在今武汉,武昌县(今鄂州)属之。这是“鄂”字地名的首次西移。元代又为鄂州路,后改武昌路、武昌府,均在今天的武汉。

武昌,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它因三国孙权建都于此而闻名于世,孙权有欲以武力而昌盛的意思。自此,鄂州称武昌,由都到郡,由郡升军,由军到县,延绵到民国,约有一千七百余年的历史。而在唐代元和元年,即公元806年,唐置武昌军节度使,是政府的机构名(不是地名),这是武昌之名西移之始。节度使机构设在当时的鄂州(今武汉),即江夏县治所。元代成宗大德5年(公元1301年),武昌军节度使又改为武昌路。元顺帝 24年(公元1364年),朱元璋改武昌路为武昌府,直至清末。民国2年(公元1913年),废武昌府,将武昌府治所在地的江夏县改为武昌县,而真正的武昌县(今鄂州)于次年(公元 1914年)改为鄂城县。
从上述变化可知,从唐代起,武昌之名开始逐渐迁移到今武汉。其先由官方机构名到地名,直到近代爆发震惊中外的辛亥革命武昌起义(准确的说法应是武昌府起义),武昌之名更是家喻户晓。武昌之名由鄂州转移到武汉,用了一千余年的时间,缓缓地完成了它的漫长而彻底的地理变更。
于是,今鄂州的武昌之名逐渐地被人遗忘,遗忘得成了“听妈妈讲过去的故事”。
说到现在的鄂州和古代的鄂州,是异地同名,年代也隔“十万八千里”。当“鄂”字之名从三国孙权改鄂为武昌以后兜着弯子转了近二千年,而今又重新回到故地,不能不算是一个奇迹。则“武昌”二字,犹如黄鹤,一去不复返了。
古有鄂州,今有鄂州;古有武昌,今有武昌。翻起史书的时候,往往又是一个误区。
再则,据《史记·楚世家》、《唐·括地志》、《清·武昌府志》、《武昌县志》、《湖北通志》等载,楚子熊渠封中子(即第二个儿子)红为鄂王。熊红称鄂王后,即在此筑鄂王城。鄂王城,史书有均为记载,不容置疑。而熊渠死后,熊红继位,仍居所封之鄂。熊红传六世至熊咢,仍以鄂为都城。这些则史载寥寥,可根据出土文物“夜雨楚公钟”和近年在鄂王城出土的楚国金币“郢爰”,却说明了这一事实。
民国著名史学家张荫麟在《中国史纲》中也明确定论:“周夷王时,熊渠崛起,东向拓地至于鄂,即今武昌县境。渠子红继位,即都于鄂,以后六传至熊咢不改。”(注:楚君六世先后为熊延、熊勇、熊严、熊霜、熊徇、熊咢)。楚国有七代国君都于鄂,其中的一代国君还用鄂作名字,可见鄂作为楚国都城的时间不短。楚国初期,楚人荜路蓝缕,披荆斩棘,艰苦创业。正如郑国史伯和郑恒公分析天下大势的发展而说:“唯荆实有昭德,若周衰,其必兴矣”。《周语·郑语》所说的昭德,指的就是楚国的创业精神。
当楚国“熊渠甚得江汉间民和”(《史记》),拥有了盛产铜锡的南方(长江中游一带),一个以青铜器为先进生产力代表的时代,楚国国力也如虎添翼。故当西周王室对没有驯顺、充分满足周天子对青铜要求的楚国,不惜劳军远征。周王甚至亲率南征掠夺楚国的青铜器资源。现从一些青铜器上,如《过伯簋鬼》的铭文可以看到:“过白(伯)从王南征伐楚荆,孚(俘)金(铜)用作宝尊彝。又《鼒簋》“鼒从王伐荆,孚(俘)用作澟簋”。过伯、鼒都是随同周王出征楚国的大臣。他们从战争中掳获楚国青铜器,回国制成青铜簋,并以铭文记字,以向子孙们炫耀。这时,占有和发展青铜业以充实楚国实力摆在了楚国头等位置,也成了当时的社会矛盾。
楚国于是“兴兵伐庸、扬越至于鄂”,征服、占领了鄂国,即今鄂州。楚国占鄂国,是冲着青铜而来。而鄂国恰恰又富有楚国梦寐以求的铜铁资源(如大冶铜绿山铜矿,古属鄂州。从今天发掘出土,闻名于世的曾侯乙编钟,根据化学分析,其铜料来源于大冶铜绿山)。鄂国产铜,况且物产丰富,土地肥沃,湖泊纵横,水利灌溉方便,气候温暖,水稻栽种历史悠久。而从鄂出发溯长江而上可抵达荆宜;顺汉江水而北,能挺进中原;沿大江东下、可直通吴越,其战略位置十分显要。这些,楚国要建都于鄂就不言而喻了。
由于鄂王城的基础,所以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在鄂州设县,称鄂县。鄂县东界九江郡,西界长沙郡,北临大江,其辖区囊括了今湖北的整个鄂东南地区。至西汉,随着鄂县的开发,鄂县辖域内又增设了三个县,即沙羡(今武汉)、下雋(今通城),下雉(今阳新)。《太平寰宇记》记:“汉高祖析南郡置江夏郡,处于鄂。”即鄂县也是江夏郡的治所。迄至五代及宋,江夏县(隋设、分沙羡立)又分出永安县(即咸宁);蒲圻县(三国设:分沙羡立)分出嘉鱼县、唐年县(即崇阳)、通城县;武昌县分出大冶县;下雉(晋改阳新,南朝改永兴)分出通山县。这一体制直至清末。新中国成立后,1950年7月大冶又分设立黄石市。鄂东南发展到今天共有武汉等6市5县,成为湖北的经济中心,与其悠久的鄂县开发历史分不开。所以说,后来孙权来鄂建都,也是因为此地有其优越条件和地理优势。对这些优越条件和地理优势,吴王与楚王可真算是“英雄所见略同。”

因三国孙权建都于鄂,鄂州留下了不少的胜迹,南楼便是一处。南楼又名庾亮楼,因晋代武昌郡又是江州的治所,所以江州刺史庾亮一直坐镇武昌。庾亮镇守武昌时,政绩颇多,其崇修学校、高选儒官、坦率行己、招集有方等等。人们为了纪念他,便将武昌城内孙权安乐宫之端门---鼓楼,改称为庾亮楼。

有趣的是,武汉于宋代初也建了一个南楼,其地称鄂州,诗人墨客亦称鄂州南楼,其建此楼,亦有纪念庾亮之意。只是一个古鄂州南楼,一个今鄂州南楼,二个南楼虽建的时间相隔七、八百年,而翻开古今诗人吟咏南楼诗词歌赋时,又常易混淆模糊。这亦是一个误区。唐代诗人刘长卿在《孙权故城下怀古》中曾写道:“雄图分割据,神器终不守,上下武昌城,长江竟何有?”因为武汉在鄂州长江上游,鄂州其下,故称上下武昌城,而至隋代在武汉设州称鄂后,诗人又多称武汉为鄂州、鄂城,这恰好与今天的鄂州名和鄂州在民国时改鄂城名雷同。这一些偶然,组成了一个奇特的历史现象,正所谓:千年二江夏,今古二鄂州,上下武昌城,远近二南楼。
由于产生了这些误区,不免给今人的认识带来了麻烦。而麻烦就出在今天以信息和知名度为价值的商品经济社会中。于是乎,武昌之名,,武昌鱼之名都成了抢手货,都有人来争,来混淆视听了。就是解放后改称的武昌县(即今武汉市江夏区)都为武昌鱼的“正宗”参与进来,争得面红耳赤。甚至连宋代苏轼在西山留五年而闻名的东坡饼,对岸的黄州赤壁也争,几乎是“茅屋里搞到正屋里来了”,让人不分真假摸不着头脑。
前些日子,因父病住院在医院陪宿,夜偶翻李健编著的《红墙纪事》一书,其中有一段写到了毛泽东谈武昌鱼的情节。人们都知道毛泽东写有一首“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的著名诗句。武昌鱼,实际上是鄂州的樊口鳊鱼,系因孙权城都武昌而得名。该鱼亦名团头鲂。此鱼在梁子湖生长,是梁子湖独有品种。每到菊黄重阳退水季节,鳊鱼便随九十里长港的梁湖水,游弋到长港通江的汇合处--樊口。此地水深洄急又称活水,鳊鱼好洄游,故在此地取鱼,鱼大肉肥嫩美,异于它处。

有一首古民歌也证明:樊口的鳊鱼,武昌(今鄂州)的酒,黄州的豆腐,,巴河(浠水)的藕。历代文人墨客多有赞颂之句流传。毛泽东吟咏武昌鱼,也是用了前人的典故。但毛泽东不知古武昌变更后今天的名称,所以毛泽东在 1975年一次中央政治局会上解释:“武昌鱼不是现在的武昌,是古代的武昌,在现在的武昌和大冶之间,叫什么县我忘了:那个地方出鳊鱼”实际上毛泽东起码知道武昌鱼出自于古武昌,不是今天的武昌,也晓得大致位置。只是变来变去,人们不知武昌之真面目了。伟人尚如此,何强求于他人呢?
谈到这些误区怎么办呢?
于是,应旅游局之邀,编写了这本书。好在此书属旅游鉴赏性质,不属于史书、志书之类,,说话也就随便了些。
是为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