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金城一90”
文/温剑荣
1994年10月的一天，我把积攒多年的积蓄6千元和从银行贷的2千元凑在一起，去岐坞平阳街一家摩托车行选购了一台南京产的四冲程两轮“金城—90”型紫红色跨骑式摩托车，因有熟人条子加上我本人软缠硬磨，终以6780元/辆的价格成交。店家开好票后，给电瓶充上电，加注了半升74#汽油，并打火调试好。我付了全款，可还不大熟练驾驶。面对新车，竟胆怯起来，不知如何是好。好在突然想起了曾经在外县一所中学共事的一位姓王的老同事，我走后不久，他也跳槽调到这边养路费征稽所工作。不知他会不会驾驶我的“金城一90”，肯不肯帮忙？幸好，征稽所距车行大概二百多米，不远。我嘱店家看着车，便自个儿步行去找王同事。恰巧，王同事在，见面后长话短叙，请求他帮我把新买的“金城一90”驾驶回我老家。同事随即答应下来，嘱我先回车行，他“向单位领导招呼一声后便到”。
我到车行，就见到刚才我看车时，旁边一陌生小伙儿也在那儿转悠，东看看，西瞅瞅，看样子也像在看车，但最终没买。小伙儿见到我，冲我微笑。他问我说:“大哥，你家在温家湾？”我说:“对呀”。他又说:“刚才你和店老板的对话我也听到了。正好我要去你村子附近办事，我会骑车，我带你回去，这样就不用麻烦你同事了。再说，人家帮你骑回去，还得搭车赶回来，挺麻烦人家的。”
这时，店老板也觉得行，就说:“挺好的，顺路帮带，好事。”
我见小伙像是工地干活儿的，面也善，就同意了。
小伙见我点头同意，立马跳上车坐，却不等我坐上去，就点火一溜烟顺公路跑了。我在后面喊叫“停下”，他根本不理，只管向前窜。
店家也愣住了:“莫不是遇到抢车的了，赶紧追！”
我也像是从梦中惊醒:“遇到坏人了，追！”
于是，我立马以百米冲刺的姿势向前追去。可歹徒把我的新“金城一90”开得飞快，人和车的影子也越来越小。
后面，王同事也赶到了车行，可能是车行老板告诉了他眼前事情的缘委，他因穿着征稽服装，顺手拦了一辆同方向的“解放”卡车，跳上去，叮嘱司机快速追赶前面的摩托车。司机也很配合。加大油门，追了大概三公里的距离，将摩托车逼翻在了路边的田地里。驾车小伙扔下车，发疯似地逃向田地深处。王同事和司机下车，扶起我的新“金城一90”，等我赶到，一同谢过司机师傅。王同事和我才推车去加油站加满油，然后他骑我坐，走了四十多分钟就到我家里。我留他坐会儿喝喝茶，他说得赶回去上班，又急急挡了辆过路车返回去了。
在家里，当我把今天的购车奇遇告诉家里人后，85岁的老母当即说:“不是好兆头，把车再卖了吧。”我当时也想是，但考虑到卖新车，按市场行情，至少得损失一二千元钱，损失有点大。再说，我当时在单位上班，一个月工资才区区319元。要是卖了，等于半年的班白上了，因此有点难以割舍。初时，我几乎每天晚上在麦场里练习骑车，一个多星期下来，也就基本能驾驶了。11月中旬，就去交警队挂牌并办了行驶证，驾照考试也过了关。
有一天，我下班骑车回家途中去菜市场买菜，看到一位农村大娘摆摊卖沙荠菜，0.5元/斤。我嫌贵，让降到4毛钱一斤卖。结果，招来五六个菜农和路人不约而同的不满和围谴。一个50岁左右的男子指着我鼻子说:“小伙子，识相点。在这地儿，别人包括小孩儿都可以搞价，唯独你不能，不信你试试。”我抓紧扫描了下菜市场，就我一个骑车的，内心确实有点怕。还没等这中年男人说完，就马上有人扬言要放我车轮子的气。他们的意思是:凡骑摩托车的，都是大款有钱人。普通人连二八大杠自行车也骑不上。大家最讨厌大款跟穷人讨价。主家也没多要，你乖乖掏得了。否则，非挨揍不可。这气氛，我只得赶紧掏钱，恢溜溜离开。
我现在的单位，是距离家里三公里的一所乡中学。我的新“金城一90”也为学校添了一景，平时就停放在我宿舍窗前院台上，常常招来老师和学生的围观和指点。为了避免引起领导和同事的不悦，我表现得很低调。在工作和做人上更好表现。早上，提前到岗，打扫好室内外卫生，又去帮炊事员卖饭菜，开会积极发言。对班主任工作，抓紧抓细。班上学生也很争气，每周评比下来，我班总分总维持在全校第一，鲜有落下。我也勤奋学习，认真备课上课，课后一丝不苟批改学生交上来的作业。虚心听取学生反馈意见。见了同事和领导，总是热情招呼，谦躬谦卑，生怕招来议论。
记得95年5月中旬，学校组织教职工全员撰写交流教学心得论文，任务下达后，我结合自身教学实践，扎实准备了一篇。在交流朗读会上，别人念稿时，下面总有一些小的说话声。而当我交流时，会场寂静一片。交流会完毕，领导宣布论文评比结果。我得了59分，倒数第一。给出的理由是:论文没有封面和封底，别人的都有，属不尊重他人的行为。我听罢也无言了，明明记得下达任务时，没要求誊抄工整装封面和封底呀？本想当面辨驳一下，想想，众人大概私下对我不感冒，辫驳只会招来更多怨恨，也就作罢。恰好，那年5月份的省教委教育刋物发了一个教学论文征集《启事》，我读过后，感觉我的经验论文符合其要求，于是也没誊写，就把毛稿加了通信地址，直接给邮寄了过去。
7月放暑假的那一天，邮递员把当月省教委的刋物送到学校。我的论文被刊登了，大家都在小声议论，我却装着什么也没听见，表面按学校要求给学生和自己放了假。
9月1号开学前大概3天，我接到工作调动通知，把我调到离家20公里外的一个山旯旮里的小学去工作，且最迟必须于8月30日到达新岗位报到上班。
关于调动的事，我一没想到。二也知道可能是啥原因惹的祸，本想去县上找教育局领导谈谈，又听说领导们在这几天都去躲猫猫，根本找不到人。没办法，就只得′认命。再一想，反正自己现在还年轻，远点就远点吧，哪里黄土不埋人和哪里五谷不养人？
于是，谁也没找，就去新单位工作了。
山里的这所学校，只有六名教职工，不到二十名学生，还分六个年级。村上还出钱派了一名妇女做饭。环境各方面还算不错，我也很快适应了这里。
山里人实在，好客，除了我，其余五人都是当地的。大伙儿对我都很热情，有时候的热情都让人有些受不了。比如，傍晚，都争先恐后给我烧炕，连烧炕的柴禾都是他们从坡上砍来的，平时还把自家产的核桃，毛栗子，土蜂蜜等带给我，而且量还不少。我给他们钱，都死活不收，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心里总是有些不安。有一件事，让人有些莫名的不爽，更不好意思表露出来。他们下午没事儿时，总喜欢推我的“金城一90”在操场练习骑，光用车还不算，还得拉着我去指导。很长一段时间，这气氛很是热闹融恰。但不久后的一个周四傍晚，有同事急急跑来告诉我，说是学校的庹老师下午和他练了一阵车后，说是想起一件事，需要到10公里外的山外乡卫生院去一趟，有个亲戚在那住院，可能是钱不够了，让他带200块钱过去。他怕你阻拦，就没征你同意，就直接骑你车去了。结果在回来的路上转弯时因操作不当翻到近10米悬崖下去了。现在车毁人受了重伤，被送到邻近的县医院去了。我忙问:“人咋样？”回答:“经医院检查，没生命危险，但腰椎骨折了”。
我再没说什么。
第二天中午，校长组织几个老师去出事的悬崖下，把报废的“金城一90”抬上来拉回。
星期六下午，我和学校的四名同事雇了辆车，专程去医院看望了一遭，去时学校买的礼品。临走，我们每人还当场捐助现金100元现金。
两个月后，该同事基本伤癒出院返回学校。住院共花费近2万元。他是老师，人心眼好，课也教得好，却是代理老师，费用没人扱销，全自理，家里也困难。后来，在当地村委会和乡教委组织的事故处理坐谈会上，大伙儿目标一致给我做工作:损毁的“金城一90”车叫我自认了，甭提一分钱赔付。还最终让我以自愿捐款救困的方式承担了6千元的住院花费。
当我东拼西凑，把这6千元交上去时，我也变得和这位出车祸的庹同事一样了——几乎成了贫困户。
我的第一辆紫红色摩托车“金城一90”，从买到手到报废恰好走完4年的时光。
作者简介：
温剑荣，男，汉族，陕西岐山县人，大专文化，曾从事过：工地砌石、粮农、菜农、果农、蜂农、中小学教师、乡镇干部、广告业务征集与设计、高压电气销售、通信铁塔公司县域经理等工作，现退休居老家饲养中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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