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三七祭
侯俊英
时间过得真快啊,老妈走了二十一天了。老妈也是真会挑日子啊,立秋两天后出殡仪式,处暑三天后三七祭日。无奈悲秋凉凉,思念悠长;肝肠寸断,泪沾衣衫;翠幕低垂,意冷秋寒。
处暑后的这几天,细雨绵绵;炎热瞬间消失,秋凉洒满了人间;令人讨厌的秋老虎,如同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夹起尾巴灰溜溜地逃之夭夭了。大地还原了秋天的颜色,秋风拂面,秋意浓浓。
记得老妈出殡那天,一人多高的棵棵玉米亭亭玉立,穗子刚刚顶缨授粉,只有大拇哥粗细。才三周的时间就变得粗壮挺拔,玉米棒子像牛角一般,斜挎在玉米秸秆上,紫红色的缨子已渐渐地变黄,包衣也退去了嫩绿。
走在玉米地的田埂上,我们好像被淹没在郁郁葱葱的、玉米秸秆的海洋里。宽厚得叶子轻抚着我们的胳臂,发出沙沙的声响。当微风掠过,黄色的粉末从穗子的顶尖上抖落下来,洒在发间和脸颊上随之又滑落到身上,芳香沁人心脾。沟壑里的青草已结出了籽粒,昂着头挺着胸,向秋天炫耀着自己的果实。彩蝶嬉戏其间,秋天多了一丝丝缤纷色彩。老妈的坟头,已被稀疏的绿草野花缠绕着,只有插在上面的白幡,仍然垂着头寄托着哀思。
我矗立在老妈坟前,熊熊燃烧着的纸钱和扎彩,把我带到了久远的回忆。眼前浮现出,三十年前爷爷奶奶去世的画面,那年我非常痛心和无助。小时候和爷爷奶奶相依为命,无忧无虑的幸福甜蜜;还有七八岁刚刚记事时,懵懵懂懂的看着在黎明前的黑暗里,父母背起行囊远行的背影。懂事了以后,才知道她们逃荒去了黑龙江省无常县兴隆公社前梨四队。这是我学会识字以后从信封上看到的,大概是一九六三年。谁知老妈这一去,就是二十八年,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八年啊!况且在这二十八年里,仅靠每年一封书信的来往,想和父母建立感情,谈何容易。二十八年后老妈从关东回来时,我已经是八岁孩子的妈妈了。从我上小学、初中、高中、中专毕业后参加工作,还有谈婚论嫁、结婚生子等,在我生命中最关键的节点,老爸老妈都是缺席者,甚至连旁观者也算不上。都是爷爷奶奶东拼西凑,求亲告友,含辛茹苦地操持着这一切。真苦了爷爷奶奶了,没有爷爷奶奶,就没有我的今天。其实,多年来我都对老妈心存芥蒂,她没有扶养过我,并不喜欢我,我感到她对我不是一般的嫌弃。老妈对我也有打不开的心结,总对外人吐槽我和爷爷奶奶过度亲密,和爷爷奶奶一条心,和她不近不亲。所以,我俩相互之间冷眼相待,怎么也逾越不了隔阂那道坎儿。爷爷奶奶去世以后,我很少回家,打心里就是不愿意回家。仅是逢年过节得敷衍了事,但也总觉得自己是个外人,融入不了娘家那个大家庭。无论你怎样努力地表现,就是得不到父母和弟弟妹妹的认可,心里拔凉拔凉的。我曾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老妈亲生的,不仅是我自己怀疑,而且我最要好的同学也不知一次地问起这个问题。直到奶奶解释说,是她在我四个半月时没奶吃,担心把我饿死,就从老妈屋里把我抱过来喂养着。奶奶的话我们信以为真,怪不得小时候老是粘着奶奶,奶奶走到哪,我就跟到哪,离开了谁都行,就是离不开奶奶。和大弟也拎很得很清,吵个架也是你娘如何如何,我奶奶多么好多么好。就是到了姥姥家,一听到长辈们开玩笑说:“你奶奶个腚的。”我二话不说,气呼呼地拔腿就跑,要不是小姨和小舅拦着,我准能一气跑回奶奶家。所以,每到过完年去姥姥家时,姥姥总是提前告诉左邻右舍,千万别当着“侯妮儿”外甥女的面骂奶奶。到现在,一听到有人带口溜骂奶奶,就感到非常刺耳,真服了我的暴脾气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已经慢慢释怀了。我觉得吧,我娘俩的心情都是可以理解的。生育之恩大于天,养育之恩更大于天。感情这个深奥的问题不好解释,也无法解释,所以说,我们两个都没错。我现在觉悟了,无论怎样说,毕竟是老妈把我带到了这个世界上,给了我一条生命。心里的怨气减少了,也尽量地弥补缺失了的情感,尽一点儿当女儿的孝心。尤其是老爸去世以后,每逢过年过节的我都给老妈买点儿好吃的,还给老妈点儿零花钱。老妈住院看病,我抢着和弟弟们分担医药费。小侄儿和妹妹陪床,我就给他们发红包,就当是替我干的事儿。老妈去世两周前,妹妹说老妈身上硌出了褥疮,我咨询了大夫说抹褥疮膏或褥疮贴管用,我立马给妹妹转了一千元给老妈买药。当然了,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人谁还没有个老的时候啊。我不敢说自己有多孝顺,但能做到心安理得,问心无愧就好。
纸钱和扎彩还继续得燃烧着。突然一列火车飞驰而过,轰隆轰隆得声响打断了我的思绪。天空由阴转晴,阳光从杨树林茂密枝叶的缝隙里折射过来,气温逐渐回升,身上感到热燥燥的。我默默地为老妈祈祷着,祈祷她老人家天堂安息。并向老妈说声对不起,如果来世有缘,我们再做母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