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铜锁心头锁
牛爱国揣着那沉甸甸的木匣子,像是揣着一块烧红的炭,烫得他心口发慌。他没回那间租来的、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蜂窝煤炉子的出租屋,那儿太憋闷,容不下这桩心事。他拐进了河堤边的小公园,找了个背人的长椅坐下。
天色将晚未晚,灰蓝色的天幕上缀着几颗提早醒来的星子。河风带着水腥气吹过来,稍稍驱散了夏夜的闷热。他把匣子放在膝头,就着路灯昏黄的光,仔细端详。
匣子是老式的,暗红色的漆面有些地方已经磨白,露出木头的纹理。那把小小的铜锁,锈迹斑斑,锁孔小得几乎看不见。他捏起锁晃了晃,里面的撞击声轻微却清晰,不像是纸张,倒像是个什么硬物。
“该开的时候,自然能开。”老姑的话在他耳边绕。什么时候才是该开的时候?马三儿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给他个匣子,又不给钥匙,难不成让他砸开?
砸开?这念头一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缠住了他的心。对,砸开!管他什么该不该的时候,他等了二十年,不想再等了。他爹那半句话,就像一根刺,扎在他肉里,随着年岁增长,越扎越深,快要长进骨头里了。他必须弄明白,爹到底要说什么,他人生的这糊涂账,到底差在哪一句上。
他左右看看,公园里人迹寥寥,只有远处几个模糊的身影在散步。他起身,在堤岸边的乱石堆里摸索,拣起一块棱角尖锐的青石。
回到长椅,他把匣子放在脚边的地上,深吸一口气,攥紧了石头。手举起,却有些抖。这砸下去,砸开的是真相,还是另一个更深的谜?老姑那句“找着了,未必是福”像冷水一样浇在他头顶。
可他顾不得了。二十年的疙瘩堵在心口,再不解开,他怕自己要先憋死了。
石头落下,“哐”一声闷响,在寂静的河堤边显得格外突兀。锁扣弹开,铜锁歪在一边,匣子盖跳了一下。
牛爱国扔了石头,手指有些颤抖地掀开匣盖。
没有他预想中的纸条,没有写着至理名言的遗训。
匣子底里,只安静地躺着一枚小小的、已经氧化发黑的银质长命锁,穿着的红绳也褪成了淡褐色。长命锁下面,压着一封泛黄的信封,没有署名。
他愣住了,捏起那枚小银锁。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上面模糊地刻着些花纹,似乎还有个“福”字。这是谁的长命锁?绝不是他老牛家的东西。他家里穷,孩子小时候哪戴过这个。
他放下银锁,又拿起那封信。信封没有封口,他抽出里面的信纸。纸很薄,已经脆了,上面是钢笔字,字迹娟秀,一看就是女人的笔迹。写的却不是他爹那半句话,而是一段没头没尾的文字:
“三儿:见字如面。东西我留下了,是个念想。路是自己选的,悔不了,也回不了头。往后各自保重,勿念。”
落款处没有名字,只写了一个日期。牛爱国眯着眼辨认,那日期,竟是他爹去世前的一个月!
这信是谁写给马三儿的?这长命锁又是谁的?“东西”指的是什么?这和他爹那句话又有什么干系?
牛爱国坐在长椅上,对着打开的空匣子,河风吹得他浑身发冷。他原以为砸开锁,就能拿到答案,却没想到,得到的是一把更复杂的锁,锁着更多他看不懂的人和事。
马三儿为什么要把这个给他?这银锁,这封信,就是他爹那后半句话的答案?还是说,马三儿只是想告诉他,有些话,本来就不必说完,有些事,知道了真相反倒徒增烦恼?
他看着那枚小小的、沉甸甸的银锁,它沉默着,折射着微弱的光,仿佛凝结了一段不为人知的岁月。爹那没说完的“人这一辈子啊……”后面,接的难道竟是这些儿女情长、阴差阳错的纠缠?
牛爱国忽然觉得,自己这二十年,可能追错了方向,问错了人。他想要的是一句点醒人生的箴言,而马三儿和老姑那里,只有一段被时光掩埋、无人再能说清的陈年旧事。
他把银锁和信重新放回砸坏的木匣里,合上盖。铜锁坏了,合不严实,露出一条缝。
他抱着匣子,看着黝黑的河面,远处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一片阑珊。
原来,一句话顶不了半生。能顶半生的,是这些藏在岁月角落里,说不清、道不明、却沉沉压在心上的东西。
下一章该去问问马三儿了。这银锁,这信,到底是怎么回事。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