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老姑的匣子
城西那老澡堂子,牛爱国是知道的。打他穿开裆裤起就立在那儿了,如今墙皮剥落得厉害,露出里头灰败的砖块,像个被时光抽干了血肉的老人骨架。澡堂子后头,是几排低矮的平房,挤挤挨挨,巷子窄得仅容一人通过。
牛爱国拎着一袋刚买的挂面和几个鸡蛋,按照马三儿给的模糊地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摸。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公共厕所经年不散的氨水气。他在一扇漆皮掉尽、露出木头原色的破旧木门前停住,核对了一下歪斜的门牌号,应该就是这儿了。
他抬手敲了敲门,声音在空寂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响。
里头窸窸窣窣了好一阵,才传来一个苍老而警惕的声音:“谁呀?”
“马三儿让我来的。”牛爱国照着吩咐答道。
门“吱嘎”一声开了一条缝,一只浑浊的眼睛在门缝后打量他。半晌,门链哗啦作响,门开了。一个瘦小干瘪的老太太站在门口,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头发稀疏雪白,在脑后挽了一个小小的髻。她脸上的皱纹深得能夹住蚊子,但那双眼睛,尽管蒙着翳,却透着一股子说不清的锐利。
“三儿呢?他自己咋不来?”老姑的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木头。
“他……他有点事,脱不开身,让我给您送点东西。”牛爱国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
老姑没接,只是侧身让开:“进来吧。”
屋里光线昏暗,只有一扇小窗对着隔壁的山墙。地方不大,收拾得却异常整洁,一张板床,一张方桌,一个老式衣柜,墙角堆着几个纸箱子,再无长物。空气里有股淡淡的檀香味,混着老人身上特有的气息。
牛爱国把东西放在桌上。老姑关上门,颤巍巍地走到桌边,示意他坐下。她自己则坐在床沿,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腰板挺得笔直。
“三儿……他还好?”老姑问,眼睛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还……还行吧,看着有点咳。”牛爱国老实回答,心里惦记着那半句话,有些坐立不安。
老姑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他不是咳,他是心里有事,憋的。”她转过头,目光似乎能穿透牛爱国,“你也不是专程来给我送挂面的吧?三儿让你来,必有缘故。”
牛爱国一愣,没想到这老太太眼睛这么毒。他搓了搓手,有些尴尬:“三儿哥说,让我来看看您,然后……然后他再告诉我点事。”
“什么事?”老姑追问。
“是……是关于我爹的一句话。”牛爱国豁出去了,“我爹临死前说了半句话,我觉着马三儿哥知道后半句。”
老姑听了,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浑浊的眼睛似乎波动了一下。她缓缓起身,走到墙角,打开一个旧皮箱,从最底下摸出一个小木匣子。那匣子暗红色,巴掌大小,边角磨得光滑,挂着一把小铜锁。
她把匣子放在桌上,推给牛爱国。
“三儿的东西,放我这儿有些年头了。他说了,哪天要是有人为了一句话来找我,就把这个给他。”老姑的声音平静无波,“拿去吧。”
牛爱国看着那匣子,心跳忽然加快了。他没想到这么容易。他伸出手,指尖触到冰凉的木匣,那感觉竟让他微微一颤。
“钥匙呢?”他问。
老姑摇摇头:“三儿没给钥匙。他说,该开的时候,自然能开。”
牛爱国拿起匣子,沉甸甸的,里面似乎不止装着纸张那么简单。他晃了晃,隐约听到里面有轻微的碰撞声,像是什么小物件。
他谢过老姑,起身告辞。老姑送他到门口,临关门时,忽然说了一句:“孩子,话憋在心里是病,说出来,也可能是劫。有些东西,找着了,未必是福。”
牛爱国揣着匣子走在昏暗的巷子里,老姑的话在他耳边回响。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红木匣子,那把小小的铜锁牢牢锁着,仿佛锁着他爹那半句话,也锁着马三儿多年的秘密。
他忽然觉得,这匣子的分量,比他想象的要重得多。马三儿绕了这么大个圈子,让他来找老姑,绝不仅仅是为了传递一句话。这匣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那句顶他半生的话,真的在里面吗?
巷口的风吹来,卷起地上的尘土。牛爱国把匣子紧紧揣进怀里,加快了脚步。他得找个地方,想办法打开它。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