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荫深处存亲情
李 庆 和
晨光微熹时,我总爱在小区公园踩着青石板路散步。转角处那棵老桑树像个忠实的守更人,日日站在那里等着与我照面。昨夜一场秋雨把树皮浸得发黑,倒衬得那些巴掌大的叶子愈发碧绿透亮,叶脉里蓄着雨水,阳光一照,便成了满树颤动的珍珠。
开春时,桑树最得人缘。褐色的枝条刚冒出鹅黄的芽苞,挎竹篮的妇人便来树下转悠。她们翘着指尖掐那绒毛未褪的嫩芽,说是喂蚕最好不过。我常见她们边采边唠,说谁家的蚕籽出得齐整,谁家的蚕室该熏艾草了。桑叶的清香混着晨雾,把那些家常话都浸得温暖起来。
六月里,桑葚熟透,紫红的浆果藏在叶底,风一吹,便“啪嗒”掉在青石板上,炸开一朵朵嫣紫的花。老伴总在这时扶着树干说往事——年轻时,她们用棉纸包蚕种,焐在贴身的夹袄里暖着;和要好的姐妹结伴走十几里路去亲戚家采桑叶,人家还特意煮了鸡蛋面招待。说着说着,她就比划纳鞋垫的花样,念叨蚕丝线比棉线韧,绣的鸳鸯二十年都不褪色。
我也记得课本里的“桑基鱼塘”,江南先民将沼泽变作棋盘——台田,桑树是绿棋子,水渠是银丝带。后来在北京青海油田燕青院吕大姐家品饮桑葚酒,紫莹莹的浆液挂在杯壁,就着三鲜饺子的热气,恍惚竟听见黄道婆纺车的咿呀声。酒三巡,柴达木的钻塔、晒脱皮的队友,全在桑葚酒的烈香里浮现。
老辈人说“前不栽桑”,可这树活得实在,春养蚕、夏结果、秋落叶、冬蓄力,年复一年,把人的悲欢都看淡了。老伴年轻时绣的蚕丝枕套,至今收在箱底,偶尔翻出来,仍能闻见乡土和桑叶的味道。日子久了才明白,有些树不单长在土里,也长在人的血液里,根扎得深了,便成了思绪的一部分。
二0二五年八月二十六日于廊坊
作者简介:李庆和,男,山东临沂人,五O后,在兰州从军,参加援老抗美,后转业青海油田工作,现退休定居北京。
编者简介:艾兰,本名王凤,曾用名蓝雪花,山东临沂人,1979年生于山东德州禹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