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孤灯夜雨
镜湖一战后,荒岭陷入诡异的沉寂。日军撤走了明岗,却在暗处布下更多眼线。周慕白和振山藏身于一座破败的山神庙,庙檐下悬着的铜铃早已锈死,只在狂风大作时发出沉闷的哽咽。
雪后初霁,振山拖着伤腿从外归来,眉宇间凝着严霜:“慕白哥,村里都在传……说翠姑没死。” 周慕白正在煎药的手猛地一颤,药罐倾翻,褐色的汁液泼在雪地上,如凝固的血。 “有人在省城看见了林曼菁……”振山的声音干涩,“她说翠姑被关在……关在……”
话音未落,庙门外传来三声轻叩,两长一短,正是盲眼老人昔日所用的暗号。 门开处,风雪卷进一个裹着黑色斗篷的身影。来人摘下风帽,露出一张苍白却熟悉的脸——竟是多日不见的茶博士!他怀中紧抱着一个襁褓,婴儿啼声微弱。
“周先生!振山哥!”茶博士扑跪在地,泪如雨下,“翠姑姐还活着!她……她在省城日本陆军医院!” 他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块撕下的衣襟,上面用血写着歪斜的字迹:“儿名念周,交予白兄。倭寇以儿为质,逼我译矿图。图乃假,真脉在……”
血书至此中断,背面却印着一个清晰的指纹螺纹——并非翠姑的细密纹路,而是一个罕见的、状若漩涡的斗纹。
“这是……赵明月的指纹!”周慕白悚然,“他果然没死!” 茶博士哽咽道:“翠姑姐生产那夜,赵明月闯进产房……他抢走了孩子,留给翠姑姐一句话……”他模仿着那冰冷的语调,“‘告诉周慕白,拿真矿脉图来换他儿子。’”
“儿子?”振山如遭雷击,目光猛地刺向周慕白。 周慕白面色煞白,踉跄后退,脊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山神像。往事如潮水般涌来——那个他被逐出家门前的雨夜,柴房里翠姑绝望的泪水,她后来突然被许给县长做妾的决绝……
“是我的孩子。”他闭上眼,声音破碎,“我……我对不起翠姑,对不起你们张家……”
振山怒吼一声,一拳砸在供桌上,香炉震落,香灰弥漫如雾:“周慕白!你!你们周家!!”他目眦欲裂,最终却颓然跪地,抱头痛哭。
风雪更疾,拍打着破庙门窗。那婴儿在茶博士怀中啼哭起来,声音微弱得像只小猫。 周慕白缓缓走到振山面前,撩袍跪下:“振山,千错万错,在我一人。孩子无辜,翠姑更无辜。我这条命,今日便交给你。但求你容我救出翠姑和孩子,之后要杀要剐,绝无怨言。”
振山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他死死盯着周慕白,良久,猛地一拳砸在他身旁的地面上,拳面瞬间见血。 “起来!”他嘶哑道,“救出我妹和外甥再说!周家的债……往后再算!”
正在此时,庙外忽然传来一声鸦啼,凄厉异常。茶博士脸色大变:“是预警!他们发现我了!”他急忙将婴儿塞给周慕白,“我不能久留!省城陆军医院,地下三层,产科特别监护室!有重兵把守!”
他匆匆欲走,又回头从怀里掏出一物塞给周慕白——正是那半枚邵飘萍留下的铜钱。“邵先生生前说……若到万不得已,可持此物去鼓楼找‘裁缝王’,他或许有办法……”
茶博士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周慕白抱着啼哭的婴儿,那小小的、温暖的生命在他怀中蠕动,一种前所未有的揪心与责任重重压上肩头。
振山默默包扎好流血的拳头,拿起墙角的猎叉擦拭:“怎么救?” 周慕白凝视着窗外沉沉的夜幕,眼中燃起幽冷的火:“他不是要矿脉图吗?好,我便给他画一张……一张能送他下地狱的图!”
第二十章 地狱绘图
省城日本陆军医院,白墙森然,如同巨兽匍匐在夜色中。地下三层,更是戒备森严,铁门重重,荷枪实弹的日军巡逻队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冰冷而规律。
特别监护室内,翠姑虚弱地靠在病床上,手腕挂着输液针,脸色苍白如纸,却依旧挺直着脊梁。赵明月——或者说,脸上多了几道狰狞疤痕的明石元月,穿着白大褂,坐在对面,慢条斯理地削着一个苹果。
“师妹,何必如此固执?”他将苹果递过去,翠姑扭开头,毫不理会。“周慕白很快就会拿着真图来换他的儿子。你们一家团聚,不好吗?”
翠姑冷笑,声音虽弱,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师兄,你还在做梦。师父毕生所愿,是济世救人,而非助纣为虐。你就算得到一切,也得不到他老人家一句认可。”
赵明月脸色骤变,手中水果刀猛地扎入苹果:“那个老顽固!他眼里只有他的破医院和那些支那贱民!帝国的事业才是……”
话未说完,床头铃突然响起急促的蜂鸣!走廊外传来混乱的脚步声和日语惊呼:“火灾!七楼起火!”
赵明月霍然起身,疾步走向门口。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天花板的通风口格栅被无声撬开,一根系着铜钱的丝线垂落,正好悬在翠姑眼前。铜钱轻轻摆动,划出三个短促的弧度。
翠姑瞳孔猛缩,这是周慕白儿时与她约定的暗号——代表“等我”!
混乱给了周慕白和振山可乘之机。他们穿着偷来的白大褂,推着运送医疗废物的推车,利用茶博士拼死送出的布局图,绕开主力,直扑地下三层。振山力大,解决掉拐角处的守卫,将人拖进杂物间。
“产科特别监护室,左边第三间。”周慕白看着图,手心全是汗。婴儿已被他们暂时托付给鼓楼的“裁缝王”,那位盲眼老人的同门,经营着一家看似普通的裁缝铺,实则是军统的秘密联络点。
他们接近目标房间,却见门口守着两名宪兵,而非普通士兵。赵明月显然加强了戒备。
周慕白与振山交换一个眼神,推着车佯装经过。就在错身之际,振山猛地发力,推车狠狠撞向宪兵!周慕白同时弹出两枚沾了强效麻醉剂的银针!
解决掉守卫,周慕白用从赵明月旧居寻来的头发丝(盲眼老人所授的土法开锁术)撬开门锁。病房内,翠姑惊愕抬头,眼中瞬间盈满泪水。
“走!”周慕白冲过去拔掉她的针头。振山则警惕地守在门口。
突然,顶灯大亮!刺耳的警报声撕裂空气!病房内侧门打开,赵明月鼓着掌走出,身后跟着一队举枪的日本兵。
“精彩的潜入,慕白兄。”赵明月微笑,“可惜,从你们进入医院那一刻,就在我监视之下。图呢?”
周慕白将翠姑护在身后,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纸:“图在这里。孩子呢?”
赵明月一挥手,一个护士抱着襁褓从后面走出。孩子正在熟睡。
“同时交换。”赵明月道。
周慕白缓缓上前。就在两人即将接触的瞬间,他猛地抖开羊皮纸——上面并非矿脉,而是用磷粉绘制的巨大符咒!光芒骤起,刺得众人睁不开眼!
“动手!”周慕白厉喝!
振山早已掀翻推车,医疗废物中藏着的炸药赫然暴露!他点燃引信,猛地推向日本兵!
爆炸声震耳欲聋!烟尘弥漫!周慕白趁乱抢过孩子,拉住翠姑:“这边!”他们撞开另一侧的观察窗,窗外竟是条废弃的通风管道!
“追!”赵明月气急败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子弹嗖嗖地打在管道壁上。三人抱着孩子在黑暗狭窄的管道中拼命爬行。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微光,隐约传来水流声。
“是城市下水道出口!”周慕白喘息道。
然而出口处的铁栅栏已被提前锁死!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和犬吠声越来越近!
绝望之际,下水道深处亮起一盏煤油灯。盲眼老人(“裁缝王”)静静地站在那里,手中拿着一串巨大的钥匙。
“快走!”老人将钥匙扔过来,“外面有车接应!直驶码头!”
“您呢?”翠姑急问。
老人笑了笑,拉开外袍,露出里面绑满的雷管:“老朽活了七十载,够本了。总得有人……断后。”
他转身,迎着追兵的方向,蹒跚却坚定地走去。哼唱的江南小调在幽暗的下水道里回荡,悲怆而苍凉:
“月儿弯弯照九州, 几家欢喜几家愁…… 冤魂不散终有报, 且看天公饶过谁……”
巨大的爆炸声从身后传来,整个下水道都在震颤。水流瞬间变得湍急,裹挟着他们冲向下游的光亮。
周慕白死死抱着孩子和翠姑,在冰冷刺骨的水中浮沉。光亮越来越大,最终,他们被冲出一个巨大的排水口,重重摔在江边的浅滩上。
一辆黑色汽车疾驰而来,刹停在他们面前。车窗摇下,司机竟是林雪弥地质队那位幸存的年轻助手!
“周先生!快上车!山本没死,他带人去掏真正的龙脉了!目标是长江大堤!”
暴雨倾盆而下,江涛怒吼。怀中的婴儿被雷声惊醒,发出响亮的啼哭。新的战斗,在更广阔的战场上,已然打响。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