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明月照荒岭
赵先生咽气前的那口血,喷溅在土地庙斑驳的壁画上,恰染红了壁画中阎罗王的判笔。周慕白被振山拽出火海时,最后回头瞥见这一幕——那判笔滴血,仿佛真要书写什么生死簿。
二人遁入后山老林,如受伤的野兽般喘息。振山一拳砸在松树干上,手背顿时见血:“翠姑...我该带她一起走的...”
周慕白默然从怀中取出那支金簪。簪管中藏的绢布虽只“省城”二字,但对着日光细看,布纹间竟有极细的墨线——是半幅地图!
“你看,”他指向一处标记,“这像是...钟楼?” 振山抹去眼角血泪,忽道:“我记起来了!赵先生早年常在省城钟楼旁的茶馆会客!”
正商议间,林外传来搜山队的呼喝声。王大胡子的嗓门尤其响亮:“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县长说了,周家小子知道得太多了!”
他们慌忙向深山退去。荒岭的密林深处,有许多猎户都不知的秘径。振山自幼随父打猎,依稀记得一道“鬼见愁”的险路可通山外。
途经一处瀑布时,周慕白忽然驻足:“且慢,你听——”
水声轰鸣中,隐约夹杂着女子呜咽。循声寻去,竟在瀑布后发现个隐蔽山洞!洞内绑着个蓬头垢面的老妇,正是昨日送馍的李嬷嬷!
“天爷!你们怎到这来了?”嬷嬷急得跺脚,“王大胡子抓了俺儿,逼俺骗你们吃下药的馍!俺不忍心,只好躲起来...”
她忽然压低声音:“俺知道条密道,直通山外黑松林!”说着撬动洞壁某块石头,露出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缝。
三人蛇行而入。暗道幽深潮湿,石壁上生满青苔。约莫半个时辰后,前方现出微光。
出口竟在一座荒坟中!墓碑早被野草淹没,拨开草丛望去,远处县城灯火依稀可见。
李嬷嬷塞给周慕白个油纸包:“这是翠姑那日偷偷给俺的,说若她遭不测,就交给周先生。” 打开竟是半本烧焦的账册——正是真账的副本!边角有娟秀字迹注着:“赵王勾结,省城有靠山。”
突然,山下马蹄声如雷动。火把长龙直扑黑松林! “快走!”嬷嬷推他们入乱坟堆,“俺老了,替你们拦一阵!”
不等回应,她竟冲向反方向,故意踢响石块:“官爷!俺看见他们往西跑了!” 追兵果然被引开。最后回望时,周慕白看见老人佝偻的身影在火把中一闪,如扑火的蛾。
天明时分,二人混入送菜车队进了县城。市集喧闹依旧,却见城门贴着海捕文书,画影图形正是他二人!
“悬赏五百大洋!”卖菜老汉啐道,“说是纵火杀人的重犯,俺看又是冤案!” 振山压低斗笠:“县城不能呆了,得速去省城。”
他们躲进一处破败的城隍庙,计划夜行。周慕白却对着那半本残账出神——其中一页记录着某次“孝敬省城要员”的款项,收款人代号“明月”,经手人竟是赵先生早夭的儿子!
“赵家公子不是十七岁就病故了?”周慕白忽道。 振山一愣:“是啊,葬在后山祖坟,俺年年见赵先生去上坟。”
疑云骤起。二人趁夜潜至赵家祖坟。那墓碑修得气派,却无半点香火痕迹。振山撬开坟土,棺中竟只有几块石头!
“好个金蝉脱壳...”周慕白冷笑,“看来这位‘明月公子’,就在省城等着我们呢。”
正当他们欲离开时,坟场忽起薄雾。雾中隐约见个白衣女子,提着灯笼飘飘而行——竟是已“葬身火海”的翠姑!
“妹子!”振山失声惊呼。 女子回首,容颜苍白如纸:“哥,莫去省城...明月不是月...”话音未落,雾中射来冷箭,正中她心口!
振山疯了一般冲过去,却只接到一盏摔碎的灯笼。箭簇上淬着蓝光,分明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周慕白拉住悲愤欲绝的振山:“是警告!他们随时能取我们性命!” 突然,破碎的灯笼纸上升起磷火,组成了四个幽蓝大字: “回头是岸”
磷火熄灭时,四周响起环佩叮咚之声。如泣如诉的苏州评弹随风飘来:
“月儿弯弯照九州, 几家欢喜几家愁... 冤魂不散终有报, 且看天公饶过谁...”
唱腔婉转,却令人毛骨悚然。振山猛地抬头:“这是...赵夫人生前最爱的曲子!”
明月高悬,照得荒岭一片惨白。两个男人站在坟场中,明白自己已踏入一个比想象中更深的迷局。而真正的较量,此刻才刚刚开始。
第八章 深潭暗涌
省城之路危机四伏。各路口设了卡子,巡警拿着画像严查过往行人。周慕白与振山昼伏夜出,专拣荒僻小道而行。
第三日深夜,他们宿在一处废弃煤窑。振山发现窑壁有新鲜凿痕,扒开浮土竟见个暗门!门内是间密室,堆着些箱笼,最奇的是一套蒸馏器具还在冒烟。
“私酿烧酒的?”振山疑惑。 周慕白沾了点残液嗅闻:“是西药!有人在提炼麻黄素。”
他在墙角捡到本工作日志,扉页签着个英文名“Dr. Moon”。最新记录写着:“新配方镇痛效果佳,但致幻性强,须控制剂量...赵催货急...”
“Moon...明月!”周慕白悚然,“原来所谓‘明月公子’,竟是贩药的洋医生!”
突然窑外传来脚步声。他们急躲入箱笼后,见两个穿白大褂的人进来取货。 “这批‘逍遥散’要送钟楼茶馆,”一人道,“赵先生吩咐的,说有大人物要用。” 另一人嗤笑:“哪个赵先生?早化成灰了!现在是明月先生当家!”
待其离去,周慕白忽然道:“我们兵分两路。你去钟楼盯梢,我查这明月医生的来历。”
振山抓住他胳膊:“太险了!一起去!” 周慕白摇头:“翠姑用命换来的线索,不能断在我手里。”他从怀中取出金簪,“这个你拿去,或许能换些盘缠。”
次日清晨,省城钟楼旁的“忘忧茶馆”刚开门,振山就扮作挑夫蹲在对街。日上三竿时,果然见辆黑色轿车驶来,下来个戴金丝眼镜的洋人,手提医箱。
更令人震惊的是,陪同的竟是王大胡子!他点头哈腰道:“明月先生,县长已在雅间等候多时。”
振山忙压低头笠,忽见茶博士偷偷向他比了个“三”字——正是李嬷嬷的儿子!小伙子趁机泼洒茶水,在窗上溅出个“救”字的水痕。
雅间内,县长正焦虑地踱步:“明月先生,那逍遥散药性太烈!前天刘议员服用后竟跳楼了!” 洋医生冷笑:“是他自己加量三倍。不过死了也好,正好空出个议席。” 王大胡子谄笑:“县长补缺的事...” “放心,”洋医生递过一盒药丸,“只要省城张督办用了这个,保你心想事成。”
振山听得心惊,忽觉后心一凉。回头见个黑衣汉子用枪顶住他:“兄弟,盯很久了吧?” 他被押进雅间。洋医生打量他片刻,忽然用流利中文说:“张振山?正好缺个试新药的。”
药丸强塞入口的刹那,振山瞥见窗外闪过周慕白的身影!他急中生智咬破舌尖喷出血沫,趁机将金簪刺入洋医生手臂!
混乱中,周慕白从气窗抛进个冒烟的药罐——正是煤窑里顺走的麻黄素提炼物! 浓烟刺鼻,众人咳呛不止。振山挣脱束缚,与周慕白撞破屏风逃出。
街面已警笛大作。他们窜进小巷,却被堵在死胡同里。 “走这边!”茶博士突然推开一扇暗门,“俺娘交代过要帮周先生!”
暗门后是曲折的地下管道。茶博士边跑边说:“那洋医生根本不是什么明月公子!真明月是赵先生的私生子,从小送出国学医,去年才回来...”
前方出现光亮,出口竟是城外乱葬岗! 茶博士塞给他们一张船票:“快走!去上海找报馆的邵先生,他是翠姑的...”话未说完,追兵已至。年轻人返身堵住洞口,很快传来枪声。
夕阳西下,两个男人站在荒草丛中,手中船票沉甸甸好似烙铁。 周慕白展开那张染血的船票,背面有娟秀小字: “邵飘萍,申报记者,曾与翠姑有婚约。”
江风呜咽,如泣如诉。振山望着血色的落日,忽然道:“这局棋太大,我们怕是...” “怕也要下完!”周慕白握紧船票,“莫忘了,明月虽暗,终有圆时。”
江水东流,载不动许多愁。但有些恩怨,注定要有个了断。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