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的边边角角（组诗）
文/任东波
1. 山谷
两排楼房是山谷的悬崖
误入楼宇间的山风
四处碰壁，气喘吁吁，伤痕累累
敞开心扉的窗口，婴儿
吮吸奶水一样吮吸
风带来的草木，山岚，故事
然后把它们囚禁起来
城市的夹角之间，嘶鸣的喇叭
不断切割风
我的记忆只有七秒
2. 老槐树
马路中央，驼背的老槐树
被围栏圈养着。遒劲的枝桠
背负着被抹平的记忆
崭新的城市中古旧的气息侧漏
不知何时
树下摆放着香炉和各种神像
祭拜着神灵
城市某种拥堵的情绪，挤破了
一个出口。硬邦邦的高楼
把柔软托付给另一段岁月
3. 小公园
小公园。被囚禁在街道的拐角
身不由己
被两侧的车流裹挟
十几棵树摆着森林pose
热风烘焙
没有森林的味道，深邃
也没有恐怖，历险。喇叭声
替代了兽鸣
偶尔歇脚的鸟雀，东张西望
赶往下一个驿站
流浪汉躺在亭子下，避雨
他，听到的风声比我们大很多
看到的雨点也比我们大很多
夜晚
最接近星辰的市民
4. 旷野
旷野。不空
无边无际的砂石足以覆盖城市
草木。植物志里记得很清
数以千万种，不像城里的街道
简单的树木呆若木鸡
鸟鸣，虫鸣，虎啸，狼嗥
聚集起来完完全全
可以压制广场上强劲的歌舞
都市的边缘。大地
肆无忌惮地放纵，天空的蓝
肆意泛滥
白云无惧无束地放荡
哪怕一介卑微的草，也无须
跪地求生
5. 早点摊
其实，是一个朴素的理念
扫荡了食客的味蕾，又
捕获了人类的同情心
一个街角被燃爆
一家十平米的早点摊
被挤压在高层建筑的墙根
买包子的人排着长队
外卖小哥是另一排
到点停售
生意异常火爆
它的经营理念是：
二十亩大田菜供养一个包子铺
一个包子铺供养两个大学生
6. 楼顶小菜园
从水泥里取出一块大地
从钢筋里取出几棵树木
豆角，黄瓜，番茄和几种绿菜
长在好多人头顶
白天，高出硬邦邦的人间三十层
夜晚，离星海也近了三十层
电梯里的灵魂，忽上忽下
提心吊胆，居无定所
7. 山包
拖在群峰后的小山包
被一座寺庙押解到都市深处
与群山走散
香客们，一次又一次
在它头顶许下宏愿
一条水泥路将绿色劈开一道缝隙
像一条捆绑的绳索
明明是一座山，却被按进
人世烟尘中。我
对着庙里的菩萨和金刚
许下的宏愿是：
将一座山放生
物归原主
8. 高铁
子弹一样，沿着弹道射向远方
每一粒都可以击中靶心
准确无误，弹无虚发
多像电影里的狙击手
远方不远，只要瞄定一个目标
就可以打下一片领地
坐几次高铁后，才知道
自己手无寸铁
少年时梦想的远方
跋涉了几十年
喘息了几十年
终生
不可抵达
9. 后背
每座高楼的后背，都藏着
一片市井。雄起的身姿
也恐惧背后被目光击伤
小商小贩，小酒馆，小客栈
都在扯着喉咙叫卖着低廉的身价
走出高楼大厦的边门
脱下铠甲一样的西装革履
一双布鞋，终于
踩上了人世间的柔软
尘烟般藏匿于都市的皱褶里
是佛一样的
大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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