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新芽
“让一步小学”开学了。
新刷的墙壁味道还没散尽,混合着新书本的墨香,还有一种孩子们特有的、躁动又鲜活的气息。课桌椅是崭新的,桌面光滑得能照出人影,孩子们坐下又站起,忍不住偷偷用手摸来摸去。
最大的变化是教室后面多了一面墙,没挂奖状,也没贴标语,光溜溜刷得雪白。马万春开学第一天站在讲台上,对着底下叽叽喳喳的小脑袋说:“这面墙,叫‘让一步墙’。往后,谁做了‘让一步’的好事,自己拿粉笔,上去画一道。期末咱们看,谁的道道多。”
孩子们觉得新鲜,嘻嘻哈哈地应着,没太当真。
日子一天天过。秋深了,坡地上的红薯该收了。马老三和牛小丽忙得脚不沾地。小军放学回家,也帮着捡红薯,小手上沾满了泥。
这天课间,秀秀从书包里掏出个新文具盒,铁皮的,上面印着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开合时“啪嗒”一声脆响,引得一圈同学围观看稀奇。同桌狗蛋看得眼热,伸手也想摸,秀秀赶紧护住:“别碰!我妈新给我买的!”
狗蛋悻悻缩回手,撇撇嘴:“小气鬼!”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孩子们在操场上疯跑。秀秀把新文具盒小心翼翼放在课桌抽屉里。等下课铃响,她满头大汗跑回教室,伸手一摸——文具盒不见了!
她顿时慌了,蹲在地上到处找,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同学们也帮着找,课桌底下,书包里,都没有。
“肯定是被人偷了!”秀秀哇一声哭出来。李寡妇家条件刚好了点,这文具盒是她磨了妈妈好久才买的。
教室里乱成一团。有人怀疑地看向狗蛋,狗蛋脸涨得通红,跳起来:“不是我!我看都没看!”
老师来了,问也问不出所以然。眼看要成无头公案,一直没说话的小军忽然站起来,走到教室后面那面白墙下,踮起脚,拿起一截粉笔,在自己名字下面,歪歪扭扭画了一道。
大家都愣住了,看着他。
小军转过身,脸有点红,声音不大却清楚:“老师,秀秀,别找了。文具盒…是我拿的。我看它好看,想玩一下,就…就藏到操场那边的砖垛后面了。我现在去拿回来。”
全班鸦雀无声。秀秀忘了哭,狗蛋张大了嘴。
小军跑出去,很快拿着那个闪亮的文具盒回来了,上面沾了点灰。他递给秀秀,低下头:“对不起,秀秀。我不该偷偷拿。”
秀秀接过文具盒,愣愣的。
老师反应过来,刚想批评小军,却见小军又走到白墙下,看着自己画的那一道,小声说:“我犯了错,不该画。我擦了。”
他用手去抹,粉笔印却没那么容易擦掉,留下一片模糊的白痕。
就在这时,狗蛋也站起来,走到墙边,拿起粉笔,在自己名字下面也画了一道。然后对老师说:“老师,刚才体育课,我看见二班的小军…不是,是别人在咱教室门口晃悠,可能…可能也不是马小军拿的。”他话说得磕巴,脸更红了。
秀秀看着手里的文具盒,又看看小军和狗蛋,突然也走到墙边,在自己名字下画了一道,然后把文具盒推到桌子中间:“以后…大家一起玩吧。”
孩子们看着那面墙,看着那几道歪歪扭扭的粉笔印,好像忽然明白了这面墙是干什么用的。它不是用来记功劳的,是用来照见自己心里的那点小九九,然后把它拿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晒一晒的。
放学路上,小军低着头踢石子。马老三来接他,看他蔫头耷脑,问咋了。小军把事说了,末了嘟囔一句:“爸,我是不是给你和妈丢人了?”
马老三停住脚步,看着儿子,想起自己当年为块橡皮跟李寡妇急眼的样子,忽然笑了。他胡撸一下儿子的脑袋:“傻小子,丢啥人?你今天这事,办得比你爹强!”
晚上,马老三把这事当笑话讲给牛小丽听。牛小丽正纳鞋底,听完,针在头发上蹭了蹭,淡淡说:“娃比咱强。心里不藏事,错了就认,亮了相,心里就干净了。”
第二天,那面“让一步墙”上的粉笔印多了起来。有的写“我把橡皮借给同桌了”,有的写“我让狗蛋先踢毽子了”,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孩子们却对这面墙上了心,课间常围在那里指指点点。
新芽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萌发。虽然稚嫩,却朝着光。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