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雨打风吹
新学校的墙垒得差不多了，上了梁，盖了瓦，就剩下门窗和里面抹灰。全村人都松了口气，觉得这事总算要过去了。天却突然变了脸。
先是闷热，热得狗吐舌头鸡耷拉翅膀，地里的玉米叶子都卷了边。然后天边堆起墨黑的云，越堆越厚，低低地压下来，带着股山雨欲来的腥气。风也起了，不是清风，是打着旋的狂风，卷起地上的尘土枯叶，抽得人脸生疼。
“要下大雨了！”有经验的老人们抬头看天，脸色凝重。
果然，炸雷一个接一个，像在头顶劈开。闪电撕破乌云，照得天地一片惨白。紧接着，雨点砸下来，不是淅淅沥沥，是瓢泼，是倾盆，砸在屋顶上、地上，噼里啪啦响成一片，整个世界只剩下这狂暴的雨声。
马老三和牛小丽赶紧关门闭户，检查屋顶有没有漏雨。小军有点害怕，躲在牛小丽身后。
“这雨…邪性啊…”马老三看着窗外几乎连成瀑布的雨幕，心里莫名发慌。
雨下了整整一夜，没有停歇的意思。第二天一早，雨势稍小了些，但还是哗哗地下着。村里的大喇叭突然嘶哑地响了起来，是马万春焦急的声音：
“全体社员注意！全体社员注意！河水暴涨！快漫过河堤了！青壮劳力都带上铁锹麻袋，赶紧到河堤集合！抢险！快！”
马老三心里一咯噔！河堤！赵老歪家新分的那块肥地，就在河滩最低处！还有下游那一片庄稼地，还有…刚盖了一半的新学校，也在河滩边上！
他抓起雨衣和铁锹就往外冲。牛小丽塞给他两个冷馍：“小心点！”
河堤上已经乱成一团。浑浊的河水像一头咆哮的黄龙，翻滚着，汹涌着，已经平了堤岸，眼看就要漫出来。人们冒着大雨，疯狂地挖土、装袋、往堤岸上垒。马万春嘶吼着指挥，声音被风雨撕扯得断断续续。
马老三一眼看到赵老歪，老汉正赤着脚，浑身泥水，和其他人一起扛着沙袋，脚步踉跄，却死命往堤上冲。
“赵叔！”马老三冲过去帮忙。 “老三！快！这边！这边要垮！”赵老歪眼睛通红，指着一段被河水啃噬得摇摇欲坠的堤岸。
风雨更大，雷声隆隆。沙袋扔进去，瞬间就被湍急的河水卷走。人力在大自然的暴怒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不行了！守不住了！快撤！往高处撤！”马万春绝望地大喊。
但已经晚了。轰隆一声巨响，那段脆弱的河堤决开了一个口子，浑浊的洪水像挣脱牢笼的猛兽，咆哮着冲进田野，冲向村庄！
人群惊呼着四散奔逃。
马老三被水流冲得站不稳，呛了几口水。他看见赵老歪被一个浪头打翻，消失在黄浊的水里！
“赵叔！”马老三眼睛都红了，拼命往那边挣扎。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猛地扎进了洪水里，是牛小丽！她不知什么时候也跑来了，手里还抓着根长竹竿。她水性好，顺着水流拼命划向赵老歪消失的地方。
马老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几秒钟后，牛小丽的头冒了出来，她一手死死抓着赵老歪的胳膊，另一手奋力把竹竿往岸边插。赵老歪已经昏死过去。
马老三和几个人赶紧冲过去，七手八脚把他们拉上岸。牛小丽浑身湿透，头发贴在脸上，大口喘着气，脸色苍白。
洪水继续肆虐，冲垮了田埂，淹没了庄稼。赵老歪家那片肥地，瞬间成了一片汪洋。刚垒起的新学校围墙，也被冲塌了半截。
人们站在高处，看着这一切，满脸雨水和泪水。
赵老歪被抬到临时搭起的窝棚里，呛了水，受了寒，发起了高烧，嘴里胡话不断，一会儿喊“地！我的地！”，一会儿又喊“快跑！堤垮了！”
牛小丽守在旁边，用湿毛巾给他擦额头降温。
雨渐渐小了，洪水慢慢退去，留下满地的狼藉淤泥和断壁残垣。
损失惨重。但庆幸的是，人都撤得快，除了几个轻伤，没人淹死。
马老三看着一片汪洋的田地，看着倒塌的学校围墙，心里沉甸甸的。他走到窝棚边，听见赵老歪还在昏睡中喃喃：“…亏了…亏了…早知道…不该要那肥地…”
马老三猛地一震。
牛小丽抬起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轻轻给赵老歪掖了掖被角。
“他…他说啥？”马老三声音干涩。
“说胡话呢。”牛小丽淡淡道，“人没事，就好。”
外面，人们开始清理淤泥，查看损失。马万春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过来，看着窝棚里的赵老歪，叹了口气，对马老三和牛小丽说：“多亏了你家小丽…不然老歪这条命就交代了。”
他又看看外面的惨状，摇头：“人算不如天算啊…争那点好地孬地，一场大水，全泡汤了。倒是你那坡地，老三，地势高，屁事没有。”
马老三愣愣地站着。雨水冲刷过的天空，透出一点灰白的光，照着他泥泞的脸。
争得头破血流的东西，也许转眼成空。而退让一步，看似吃亏，却可能在大雨滂沱时，保全一份心安，甚至…一条性命。
风还在吹，雨后的空气冷冽而清新。那场惊心动魄的抢险，像一场洗礼，冲垮了田地，也冲垮了一些别的东西。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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