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暗流涌
新学校的墙垒到一人高时，村里却悄悄起了别的风声。这风不像争校址时那般喧闹，是贴着地皮、钻门缝、溜墙根的阴风。
风声是关于牛小丽的。
先是有人说，马老三家那坡地，看着贫，底下怕是有好东西。不然赵老歪当初能那么好心拿肥地换？指不定是牛小丽早就得了信儿，拿话拿情分套住了赵老歪，演了一出大度让地的戏，实则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接着又有人嘀咕，那老宅的事，牛小丽真那么大方？怕是憋着坏呢。先让大哥家住着，等日子久了，大哥家人口多，事情杂，那宅子维护修缮都得钱，大哥家出不起，到时候她再站出来，轻轻巧巧就能把宅子彻底弄到手，大哥二哥有苦说不出。
还有那学校选址，她跳出来充好人，一句话定了乾坤，显得她多明事理。可有人瞧见了，投票前夜，她偷偷去找过马万春！谁知道是不是早就通了气，定了调子，她出来唱白脸，马万春唱红脸，把全村人都耍了！
这些话，起初是几个长舌妇在井台边、河沿上交头接耳，后来就像河里的沫子，慢慢漾开，沾到更多人身上。
马老三先是没察觉。他心思都在坡地上，想着红薯秧子，盘算着秋收。直到那天他去小卖部买盐，店主给他找零时，眼神躲闪，笑容勉强，还莫名说了句：“老三，你家媳妇…是能干啊。”那语调，听着不像夸赞。
他又看见平时几个常一起蹲墙根扯闲篇的老爷们，见他来了，说话声就低下去，或者干脆散开。
马老三心里犯了嘀咕。晚上吃饭时，他瞅着牛小丽。她还是那样，平静地吃饭，给小军夹菜，好像外界那些风声一丝也没吹进她耳朵里。
“你…最近听没听见啥闲话？”马老三憋不住，问了一句。
牛小丽筷子停了一下，抬眼看他：“啥闲话？”
“就…就说咱那地，说老宅，说学校…”马老三说得含糊。
牛小丽低下头，继续吃饭：“闲话哪天没有？听了，就输了。”
“可他们说得有鼻子有眼！”马老三有点急，“说你跟赵叔串通，说你算计老宅，还说你去寻了万春叔…”
“那你信吗？”牛小丽突然问，眼睛看着他。
马老三噎住了。他看着媳妇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想起她踩进泥水坑捡橡皮的样子，想起她摩挲老石臼的样子，想起她在院子里对着两拨人说“为了娃”的样子…他猛地摇头：“我不信！可…”
“不信就行了。”牛小丽打断他，“别人说啥，是别人的事。咱自个儿知道咋回事，就行了。日子是过给自己的，不是过给嘴皮子的。”
道理马老三懂，可心里那口气还是不顺。就像明明走在干地上，却总觉得鞋底沾了泥，黏腻腻的不舒服。
第二天他去坡地除草，碰见了赵老歪。赵老歪正在自家肥地里忙活，看见他，招手让他过去。
“老三，过来搭把手，这水泵有点堵。”
马老三走过去帮着捣鼓水泵。赵老歪递给他一根烟，自己也点上，吸了一口，烟雾缭绕里，他忽然低声说：“老三，听见啥屁话没？”
马老三手一顿，嗯了一声。
“别往心里去。”赵老歪吐口烟圈，“一帮闲得卵疼的玩意儿！见不得别人好！尤其见不得别人心好！小丽那孩子，厚道，容人，他们就非得往脏处想，好像这样才显得他们精明似的！屁！”
马老三没说话，用力扯着水泵管子。
“俺跟你说，”赵老歪凑近些，声音更低了，“就为这屁话，俺昨天差点跟村头刘二麻子干起来！狗日的嘴里不干不净！俺骂他了，俺说牛小丽要是那算计人，天打雷劈！俺赵老歪要是跟她串通，俺断子绝孙！”
马老三吓了一跳，看向赵老歪。老汉脸膛涨红，是真动了气。
“赵叔，你…你别…”
“俺就得骂！”赵老歪梗着脖子，“不能让好人吃亏，更不能让好人寒心！老三，你可得稳住了，别听风就是雨，伤了你媳妇的心。那才是真傻！”
水泵修好了，突突地往外冒水。清凉的水流溅在马老三脚面上，他看着赵老歪气愤又认真的脸，心里那点黏腻的疑惑，被这水流冲刷掉不少。
晚上回家，他发现院里小桌上放着一小篮新摘的豆角，水灵灵的。
“谁送的？”他问。 “李寡妇送来的。”牛小丽正在晾衣服，“说她家豆角结多了，吃不完。”
马老三拿起一根豆角，掐了一下，汁水饱满。他又想起白天赵老歪的话。
暗流还在涌，闲话也不会立刻消失。但马老三忽然觉得，鞋底那点泥，好像也没那么让人难受了。他拿起水瓢，舀了水，哗啦一下浇在院墙根那棵刚冒出不久的指甲花苗上。
水渗进土里，无声无息。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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