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岱岳抗日赋
文/ 江圣泽
岱岳者,泰山之麓,汶水之滨,齐鲁之腹也。这片埋着孔孟薪火的土地,本是炊烟绕村、禾苗铺野的安宁乡关,却在民国二十六年那个夏夜被生生撕裂——卢沟桥头炮声裂空,日寇铁蹄踏过黄河,转瞬之间,血火便漫过了岱岳的田埂。
日军陷泰安城未久,屠刀便挥向了岱岳乡野。马家堂村的晨雾里,曾飘着无辜者的哀嚎;围山庄的残垣上,犹凝着未干的血痕;良庄那日更成了炼狱,六百五十间茅舍在烈焰中塌作焦土,老幼的哭嚎混着烟火,缠在断墙上不肯散去。他们掠矿藏、抓劳工,在泰莱公路旁掘深沟、筑碉堡,三十七个据点如毒瘤嵌在土地上,“三光”政策的阴影压下来,连岱岳的日月都失了几分亮色。
可岱岳的骨头,是泰山石做的。敌寇的凶暴没能压垮这片土地上的人,反倒把藏在骨子里的血性逼了出来。民国二十七年元旦,徂徕山西麓的四禅寺里,霜风卷着红旗猎猎作响。赵杰、洪涛这些穿过长征硝烟的红军干部来了,黎玉、林浩这些带着省委嘱托的共产党人来了,还有鲁宝琪这般本地成长的热血青年也来了——拢共一百六十来号人,有穿布衫的学生,有握锄头的农夫,手里拿的是土枪、柴刀,眼里燃的却是烧不尽的火。“八路军山东人民抗日游击队第四支队”的名号一喊出,山坳里的回声都带着股硬气。
这支队伍是真敢拼。寺岭伏击,他们攥着老旧步枪趴在雪地里,硬是把十几个日寇撂在了荒坡上;四槐树村旁,廖容标带着人埋好地雷,轰隆两声炸翻了日军汽车,四十多敌寇当场成了碎渣。消息传开,岱岳的青年扛着锄头就往队伍里奔,半年光景,百余人的队伍竟壮到五千多。鲁宝琪更成了队伍里的“活诸葛”,他先领着人建临时县委,起义后又钻到敌占区搞情报,哪怕后来被俘,敌人用酷刑逼他开口,他硬是咬着牙不吐一个字,最后连水都不喝,闭眼时才三十出头——那双眼没闭上时,怕还望着徂徕山的方向。
漕河村的李正华,本是穿长衫的先生,开着学堂教娃娃念书,见了日寇的暴行,把课本一摞就拉起了队伍。他懂医,打仗时背着药箱在枪林里救伤员;他也懂战术,夜袭界首时摸进敌营,缴了枪还不伤一个百姓。民国三十年那天,他开完会往回走,被日军堵在村里,乡亲们拉他躲进地洞,他摆手说“我出去了,你们才安全”,抄起枪就往村外冲。子弹打穿他胸膛时,他大概还想着儿子李瑞云——后来这娃也跟着入了伍,民国三十四年在战场上没了,父子俩的坟隔着不远,都朝着岱岳的方向。
那些年,岱岳的山山岭岭都藏着兵。赵家汶的高粱地里,战士们抱着机枪打伏击,枪管烫得能烙熟玉米;花红峪的石缝里,伤员咬着草杆等天亮,血渗进石头缝,来年竟钻出了野菊;佟家庄的土路上,村民们跟着队伍埋地雷,老人孩子都攥着铁锹,要给鬼子“设宴席”。日军七次“强化治安”,次次都被撞得头破血流——他们哪里懂,这土地下埋着的不只是庄稼,还有千千万万个鲁宝琪、李正华的魂,怎么挖得尽?
如今祝阳镇陈良村的烈士陵园里,三百四十八座坟茔静立着,有的碑上刻着名,有的连名字都没留下。春风拂过,碑前的野草晃啊晃,倒像当年战士们列队时的身影,齐刷刷朝着泰安城的方向。徂徕山的松树也长得更密了,阳光穿过枝叶洒下来,落在四禅寺的旧址上,恍惚还能听见那句“打鬼子去”的呼喊,混着汶水的涛声,缠了八十多年,还在岱岳的风里飘。
这方土地记着呢——记着茅舍成灰的痛,更记着骨头不弯的硬。那些没来得及看一眼太平年的先烈,早把魂融在了岱岳的土里。如今田埂上跑的娃娃,嘴里哼的歌谣,灶台上冒的炊烟,都是他们当年拼了命要护的模样。
岱岳的抗日章,从来不是写在纸上的。它刻在徂徕山的岩上,浸在汶水的波里,长在庄稼的根上。风一吹,满地里都是回响:
这方人,骨头硬!
这方土,有血性!
这过往,永不能忘!
2025.8.24

作者简介
江圣泽,本名江焕庆,高级教师,奉高文化、泰山文化、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华诗词文化艺术、革命红色文化传习者,山东省书画学会理事,北京启功研究会会员,区、市、省、国诗词学会会员,山东省中华诗文教育学会理事,中国教育学会会员。有关创作、研究、传习成果,获奖、发表、被收藏或应用,多有影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