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归仓】
麦收前的热风卷着麦芒刮进工会小院，那架老天平终于彻底锈死了——秤杆斜指着白玉兰树梢，像是被时光焊住了最后的姿态。牛爱国蹲身擦拭星花时，发现刻度缝里嵌着粒塑料玉米，金灿灿地假笑着。
小孙抱着新生儿来办独生子女证，看见天平突然红了眼圈：“赵主任以前老说...等退休要开个修秤铺。”怀里的奶娃哇哇大哭，攥紧的小拳头里掉出个东西——是那个缠胶布的金丝眼镜腿，刻着“ZL1998”的专利号。
廉政食堂最后一天供应韭菜盒子。电视里重播赵进步案庭审录像，马赛克突然失效了三秒——被告席上的人竟穿着工会旧工装，胸口别着1998年劳模奖章。牛爱国筷子上的盒子啪嗒落地，韭菜馅散成星星点点。
审计组撤走那天下雹子。女审计员冒雨送回个铁盒：“在赵进步病房褥子底下发现的。”盒里装满塑料玉米粒，每粒都刻着日期——从1995年中秋到2018年清明。最底下压着张处方笺：“欠爱国半斤粮票，用这些抵”。
六一儿童节汇演时出了奇事。赵进步儿子表演笛子独奏《运粮忙》，破音时突然有群麻雀落在天平上，叼走右托盘的绿萝新叶。孩子望着鸟群笑了：“爸说麻雀最懂秤——它们只吃饱满的粮食。”
小丫考上大学的喜讯传来那日，工会楼开始拆除。牛爱国最后一次开门，发现那盆绿萝竟爬满了主席办公室——焦黑的旧盆迸出新枝，在赵进步坐过的位置结出个鸟巢，巢里铺着廉政食堂的旧餐券。
搬家工人抬档案柜时摔出本日志。1998年那页粘着张粮票存根：“今兑付赵进步同志劳模奖金，牛爱国代领”。背面有行小字：“进步胃疼，先垫钱买药，他说用奖金还”。
推土机轰鸣声中，牛爱国忽然听见笛声。循声见个男孩坐在废墟顶吹竖笛，调子正是《运粮忙》。夕阳给那孩子镀上金边，恍若二十年前粮垛上的青年。笛声止时，男孩喊话被风撕碎：“...爸说...天平星...最亮那颗...”
最终清算那日暴雨倾盆。牛爱国在档案馆角落发现一麻袋塑料玉米——袋口扎着赵进步的旧领带。倒出来竟正好铺满一架天平的形状，左托盘堆成“悔”字，右托盘拼出“恕”字。
风停时，彩虹跨过新城。牛爱国推着婴儿车经过工地，发现那架锈天平竟被立在花坛中央——左托盘积着雨水映出云影，右托盘新生的绿萝探向天空。秤杆不知被谁掰正了，微微颤动似在称量春风。
小丫从大学发来照片：物理实验室的老天平托着两粒种子，标注写着“父辈的星花正在发芽”。婴儿突然咿呀伸手，将一直紧握的塑料玉米放进秤盘——天平竟缓缓持平，在晨光里投下完整的影子。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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