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暗秤】
四月柳絮飞得人心烦。牛爱国盯着报表上的数字，钢笔尖在“文体活动经费”栏反复圈划。赵进步新批的三万块培训费，付款单位写着“赵氏演艺文化公司”——正是文化馆那家新挂牌的私营企业。
小孙端着咖啡杯蹭过来，杯身上印着赵氏演艺的Logo：“牛大哥，赵主席让把春季培训名单报过去。”纸页最顶上挨着三个名字：赵进步的小姨子、文化馆长的外甥、还有表舅王主任的司机。培训内容栏潦草地填着“工会业务提升”，像是事后补上去的。
微机室新配的打印机咔咔作响，吐出一摞彩页。牛爱国捡起张飘落的，是赵氏演艺的宣传单。“承办各类工会活动”的字样烫着金边，底下联系人明明白白印着“赵进步”。电话区号却是省城的——表舅新调任的那个城市。
中午食堂吃韭菜盒子。赵进步端着餐盘坐他对面，韭菜叶沾在门牙上：“爱国啊，培训场地得用局礼堂吧？你去找行政科老张...”突然亲热地拍他肩膀，“转正申请我昨天又催人事科了，他们说就差民主评议这关了。”
民主评议表下午就发下来。牛爱国捏着铅笔在“优秀”栏划勾，笔芯啪地断了。小孙哼着歌挨桌收表，收到他这时突然惊呼：“牛大哥你怎么全勾‘优秀’？赵主席这份得避嫌呀！”声音亮得全办公室都抬头，窗外柳絮团涌进来，像场突兀的雪。
下班时自行车胎瘪了。牛爱国蹲着扒胎，发现气门芯被人拧松半圈——胶皮垫圈上留着明显的指甲掐痕。车棚阴影里晃出个人影，是行政科老张：“老牛，赵主席让问礼堂租金的事...”递烟的手势有些僵，“他说你答应走工会账的？”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牛爱国蹑脚到外屋，打开那份被退回的转正申请。评议栏新添了行红字：“群众评议存在争议，建议暂缓。”墨迹晕染处能摸出纸张纤维的凸起——是有人先写了别的字又涂改的。
卫生间突然传来呕吐声。李爱莲扶着马桶干呕，洗面台上有拆开的验孕棒。“两道杠，”她声音发颤，“都这岁数了...”镜子里她的脸苍白浮肿，眼下挂着青灰的袋。牛爱国伸手想扶，她却突然抓住他手腕：“赵进步媳妇今天显摆新金镯——说是你送表舅那对的同款！”
第二天局里开廉政会议。局长讲话时赵进步一直低头记笔记，钢笔尖却始终停在同一页。散会后牛爱国被纪检组长留下：“听说工会培训请了外部机构？按规定要招标的...”窗外忽然喧哗，赵氏演艺的广告车正路过，高音喇叭喊着“专业承办工会活动”。
回办公室见门口堆着纸箱。小孙正往外掏红掌盆栽：“赵主席说绿萝招虫，全换这个。”鲜红花瓣颤巍巍绽开，像无数只摊开的手掌。最底下那盆的塑料盆底裂了，湿土漏出来沾污了地砖——是牛爱国桌上那盆的替代品。
傍晚下班时又遇赵进步。这人正往轿车后备箱塞礼品盒，看见他立刻摔下箱盖：“给文化馆送样品...公事！”引擎盖还烫着，分明刚跑过长途。牛爱国盯着轮胎缝里的高速通行券碎片，突然问：“省城路好走吗？”
赵进步的笑脸冻住了。后备箱里突然传来手机震动声，在寂静的车库里荡出回音。来电显示跳着“王主任”三个字，屏幕光蓝幽幽映着两人身影，像冻在冰层里的鱼。
牛爱国转身走向自行车。柳絮粘在汗湿的背上，痒得像许多小虫在爬。他想起小丫昨天的造句作业：“公平就像爷爷的秤——东西不够，秤砣来凑。”孩子用橡皮擦了又写，最后交上去的是：“爸爸说，世上有些秤，砣不在明面上。”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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