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那片玉米林
王正超
月亮升起来了,如水的银辉漫过“许愿湾”,将天子山巨大的身影倒映在“水井湾”上,如木刻般黑白有致。
山风习习,夜虫啾啾,“水井湾”的夜安静而祥和;薛容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那一片坪地上快要枯萎的玉米林,再回身看看床上一动不动的周明,心中隐隐不安。她抚了抚渐渐隆起的肚子,叹息一声,一个决定涌上心头。
薛容是贵州人,与来自四川华夏母亲之都——“盐亭”的周明,同在广东的一个厂子里打工相识相知相爱。周明清秀高大,一汪碧眼闪着智慧的光,薛容初到厂子的时候,周明就格外关照她。厂里大多是漂亮的年轻女工,但只有薛容是贵州人,又初来乍到,难免略显孤单,周明总是在她需要的时候给予无微不至的关怀,这让熟悉的人对周明有一丝丝的诧异,倒不是周明不合群,只是从未见过周明对一个人这么关心关注。“我不呵护,你们就该欺负人家了!”周明的话让众人与他打闹成一团,但薛容心中有了温暖。据同事们讲,平时周明也不太爱讲话,只有说起他的家乡盐亭,说起华夏母亲“嫘祖”的出生与归葬之地,就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并能一字不漏熟练地背诵李白之师赵蕤为盐亭青龙场嫘轩宫修葺告成而作的《嫘祖圣地》碑。自豪之情每每溢于言表。这些年,四川举办了几届“华夏母亲嫘祖”的祭祖大典,网上传得十分火爆,想不到正是周明的家乡。薛容十分向往,与同事们聚在周明身边,一同嚷嚷着要去看看,要去寻根祭祖。
周明的家在与盐亭嫘祖镇青龙场一山之隔的金孔天子山半山腰的“水井湾”,下面就是传说中的轩辕黄帝游牧至天子山与嫘祖相识相知后为娶嫘祖许下心愿的“许愿湾”。许多同事都记住了这个地。
“ 轩辕黄帝是中原人,如何会去四川娶西陵之女呢?”厂子里许多人与薛容一样有同样的疑问。
“《史记·黄帝本纪》载:黄帝居轩辕之丘,而娶于西陵之女,是为嫘祖。”每每这个时候,周明总是引经据典。“那么,这个轩辕之丘又在哪里呢?《太平御览》卷一五五引《帝王世纪》曰:黄帝都有熊,今河南新郑是也。是说轩辕黄帝建都在有熊,也就是现在的河南新郑。看来出生之地不在这里。《山海经》言:轩辕之国,在此穷山之际,不寿者八百,在女子国北,人面蛇身,尾交首上。又曰:穷山在其北,不敢西射,畏轩辕之丘。《山海经·海外西经》言:女子国在巫咸国北,两女子居之,水周之,一曰居一门中。
由此,我们可以得出,在巫咸国北,有一个众口一词的喜欢每每两个女子居住在一起的,类似于后来的闺房绣楼,以女人为主导的女子国,周边有很多的水流,而女子国北,就是轩辕之丘的轩辕国,在邛(穷)山附近,那里最不长寿的人都有八百岁。邛山多蛇兽,人蛇和谐相处,人面与蛇身相遇的时候,常常蛇的尾巴交缠在人身上,脑袋一伸一伸的与人共舞。邛山在轩辕之丘稍北,很近,人们都不愿向西射箭,怕射到轩辕之丘,那样就太不尊敬轩辕黄帝了。
巫咸国在今重庆巫溪县境,而邛崃的阴阳界,有两块镇蛇的石碑,是当年大禹治水路过此地,受蛇所扰。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大禹,哪有闲工夫与蛇玩耍呢,索性请来天神,以石镇之。这与人面蛇身的描述是吻合的。而大禹众所周知也是四川的。
穷山恶水的轩辕之丘,生活与生存环境都不是“生而神灵……成而聪敏”的天生英雄的轩辕黄帝所想要的,所以游牧远行,就来到了我们这里,相遇有弼政之功和人类养蚕编娟,成衣第一件的嫘祖,激发雄心,继而走向中原,打败蚩尤,收服炎帝部落,不然胜者为王的外来的黄帝,为什么被中原文化谦逊地叫成了炎黄子孙,位列在了炎帝之后?这可不是排名不分先后能解释的了的。所以,依我看来,盐亭,不仅是华夏母亲之都,更是人文初祖轩辕黄帝的第二故乡。当然,这是为宣传家乡的一家之言,也没经过学术交流的论证,当是姑妄言之。”
侃侃而谈有些博学的周明,在时间慢移中赢得了一颗芳心。
打工的日子略显单调,但周明家乡的故事薛容总是听不够。“许愿湾”与“水井湾”之间的悬崖上有一个“嫘轩洞”,那是当年嫘祖和轩辕洞房居住的所在,或许流传千古的代表中华民族婚庆文明的“闹洞房”的习俗就诞生于此。在此,嫘祖和轩辕,完成了中华民族开枝散叶影响深远的天作之合。现而今,许多的新人,都来到这里开启自己人生的华章乐彩,感受洞房的新奇与快乐,带着幸福与满足,走进婚姻的殿堂。从此,心不再漂泊,爱慕而互敬,成长有了制约,情至天荒地老。浪漫的薛容情不自禁,“这里的家最稳定”,周明的话总是充满了诱惑。最终,周明违背了当初一同带同事们回来的承诺,背上行囊,悄悄与薛容出发了。尽管后来同事们都发来了祝福和红包。
去年的腊月,薛容与周明来到了天子山周明的家中,第二天就去到附近的“华夏母亲嫘祖国家祭祀公园”上香祭拜,薛容见到了许多海外的华人归来祭祖的虔诚与庄重,直击心灵的根脉文化让人动容,薛容有了回家的感觉,幸福溢满胸臆。年后,俩人决定暂时不出去了,留在老家,把水井湾肥沃的土地和人文开垦利用起来。当年的疫情过后,故土更让常年在外的游子留念,如今,世界仍有不太平的信号,指不定哪天,世界上的霸权者,找个借口,对中国来一个限制什么的,当然,他们最拿手的不外乎贸易战了,提高关税肯定是惯用伎俩,如今,农村荒芜的土地不少,我们利用自己的土地,多生产东西,总是有备无患,做好了,说不定哪天还能引来游客和外资呢。薛容与周明都是农家的孩子,对土地和乡村都有一种特别的感情。俩人在“水井湾”开垦出二三十亩都长了蒿草的土地,种上了玉米,并养了一些鸡鸭鹅。如果顺利的话,计划明年扩大规模,多种豆类,毕竟我们国家进口豆类还是多的。鸡犬相闻的日子十分惬意。
然而,天不作美,疫情过去之后这里又是几年大旱,这不,五月初的气温就高达了三十五度,天天艳阳高照,永不疲倦的样子。周明风趣地说:老天正在给自己挖坑,看你七、八月份的气温咋整?难不成还能到四十度?要知道,往年天子山三伏天都是清凉的。
周明确实是一把种庄稼的好手,起早摸黑,从不让薛容下地,回到家里也是抢着做家务。薛容时不时到坡上背些干柴回来,农村的柴火灶煮出的饭就是不一样,薛容想,等哪一天,这里来游客了,她要亲自给游客们用柴火和甘甜的山泉水煮饭炒菜,让远方的客人乐而思蜀。
“水井湾”佳木葱茏,水浸湾环,尽管很久未雨,依然一坑一坑全是满满的山泉,犹如美丽的海子,还有小鱼儿无忧无虑地游来游去,虽说水量都不大,在阳光下,五光十色,斑斓炫丽,十分养眼。周明不甘心第一年的种植就这么没了,挑起多年没有用过的木桶,早晚都在灌苞谷的路上。支书闻知后,马上打电话要周明去他家拿抽水机,但周明谢绝了,水量就那么多,又没有壮劳力在家,不停地移动抽水机,还不如挑水来得简捷。支书和村长挑着水桶来的时候,周明左阻右挡,硬是拦了回去。全村那么多人家,怎能让村干部事必躬亲呢?支书说:“武引水渠马上就要完工了,投入使用后就解决了回乡创业的青年所有的后顾之忧。今年到处都缺水,你们水井湾有水挑还是不错的。我们将努力优化环境,让母亲之都更加美丽,吸引更多的投资。”实际上,村民们全都早在自家田地里忙碌抗旱了。这些年,国家对农村土地整改,以前荒芜的很多地都种上了绿油油的庄稼。在家的村民,无论年纪大小,都没有懒惰不种粮食的。
几天下来,周明明显的黑了瘦了,那天,在一处岩上的水坑挑水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等到薛容发现的时候,周明早已人事不醒。
在医院薛容衣不解带,医生查不出什么来,但周明就是不醒来。医生告诉薛容:周明醒来可能也会失忆,认不出你都是正常的。并让周明出院回去将息。
薛容犹如五雷轰顶,事情来得措手不及,她不敢想象当有一天周明醒来的时候,不认识自己了是什么一种情景。回到家后,空余时间薛容都是坐在床前,拉着周明的手,说着他们以前说过的情话,她是多么希望周明快快醒来啊。周明父母早逝,她在这里也举目无亲,虽说乡亲们也时常过来看望陪伴,但薛容没有周明的说话,还是觉得太孤单了,她甚至想,只要周明能醒来,不认识自己也是好的。
薛容叹息一声,窗外的玉米地在月光下一望无际,但是能分明地看出禾苗快干死了。薛容给周明盖好被子,转身走进后屋。虽说白天三十五度多,但是“水井湾”的夜晚还有点凉。
薛容挑起水桶,向水坑走去,她要在房前最近的地里灌出一片绿油油的玉米苗来,她知道生长期的玉米吃水厉害,她只能就近浇灌,让前面的玉米林遮住后面干枯的禾苗,那么,有一天,周明醒来,就能在窗前第一时间看到他的玉米是多么的长势喜人,或许就能唤醒他的记忆,这样,她幸福的日子就又回来了。而且她要每天晚上去灌,因为她怕白天周明会随时醒来。毕竟夜里是人睡觉的时间,醒来的几率小些。
“水井湾”虽在天子山半山腰,但平坦宽阔;薛容轻轻地装了大半桶水,熟练地挑水上肩,一手压住肩上的扁担,一手在腰际节奏均匀地摆动,平稳地迈开步子。月儿明亮地照着薛容前行的路,天上没有一丝云彩,瓦蓝瓦蓝的天空空旷辽远,几颗疏星一闪一闪地追逐薛容美丽的身影。薛容摆动的手臂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形,头微微前倾,秀发随晚风轻轻地飞,林中的鸟儿偶尔欢鸣几声,像是跟薛容驱赶寂寞,又或是跟薛容述说什么,一只野兔掠过,迅速没入草丛,薛容加快了脚步。
薛容在离窗前最近的第六排玉米地放下水桶,她知道自己没有办法灌得太多。太干了,一瓢下去简直看不到水的流㾗。薛容一瓢一瓢细心的灌,晚风吹来,禾苗摇曳,像是在向主人点头致意。薛容掠掠长发,把笑意写在脸上,仿佛听见了玉米吸水的滋滋声,这让她充满了力量,她大致计算了一下今晚的时间,挑起水桶向水坑走去……
差不多十天过去了,天依然没有下雨的意思,但是得到灌溉的玉米也长成了一道矮矮的林墙,乌嫩绿油,十分翠绿。薛容舒心地露出了笑容。
这天薛容早早地醒来,如往常一样第一时间来到“许愿湾”的崖边,为周明和自己许一个好愿。“许愿湾”据说是轩辕黄帝为娶嫘祖许下心愿的地方,谷中涧水奔流,滚瓜涌溅。“许愿湾”名头响亮,远方的人们总有爬山涉水到这里许愿取水的,唧唧哝哝,虔诚而坦荡。天刚放亮,早已喧杂杂鸟和鸣,亮艳艳蝶飞忙。
站在“许愿湾”的崖边,天子山林梢翻卷,夹谷山风和着经年瀑布,谷涧幽深,庄重而神秘。薛容双手合十,她当年聆听“许愿湾”故事时的少女情怀也变成了有些心酸的愿望,但薛容坚信周明会好起来的,他们还有很多心愿未了呢。用周明的话说:越来越想把家乡的名片做强做大。薛容深深地弯下腰去,仿佛感受到了嫘祖妈妈的注视。
“许愿湾”的水雾升腾起来,卷一些余风,旋如斗状,阳光普照,数条彩虹玄于谷涧,凌空而驾,苑如彩带仙桥,忽忽不定,光霞四射,如幻如梦。蝴蝶也来赶蹭,虹桥眩目,彩羽翩飞,蔚为壮观。一群孩子奔跑着跑向崖间的“嫘轩洞”。今天周末。“王母娘娘在金殿,彩凤飞来在堂前,触动心思慈悲念,差遣彩凤下尘凡”,孩子们欢快地唱着流传于天子山的嫘祖的歌谣,稚嫩而悠悠,天籁着,回旋,回荡,穿崖过涧,巡山进洞。薛容心头大震,这是周明经常给她唱起的,周明时时念兹在兹,让薛容都能倒背如流了。“常为父母釆果蔬,发现天虫满树尖,虫大以后做成茧,嫘祖摘回仔细观”,薛容和着孩子们的歌词,跟着放声歌唱。她决定今晚唱给周明听,这歌儿一定还在周明心间萦回。薛容相信周明是不会忘记这歌的。雾气在水井湾弥漫开来,丝丝缕缕,柔柔绕绕,如薛容对周明的爱。太阳升起来了,天子山的山岭上云蒸霞蔚,湾中薄雾片片平铺,美丽的云海在碧蓝碧蓝的天空下显山露梁,人在云中走,蝶在雾中行,天子山的人们,享受着盛世安宁。薛容不由感叹:真是一处美丽的人文胜境,身在其中,何其幸也!
“用口唅茧抽丝线,嫘祖巧手织成帘;人类成衣第一件,织好先尊父母穿”,薛容愉快的哼着歌儿,走向鸡鸭圈。
忙完了所有的活儿,已是很晚了,薛容来到床前,拉着周明的手轻轻地唱起那首周明最爱的“嫘祖谣”,一遍又一遍,但是周明就是没反应,沉睡如常。
“咋那么多睡不完的觉哟”。薛容叹息一声,伏在床沿上也沉沉睡去。
“嫘轩情意深似海,情投意合……”也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熟悉的歌谣在周明的心中响起,但是周明怎么也记不起后面的歌词,他感觉头痛得厉害,可是动不了。一丝云儿挡住了残月,似乎有一道闪电划过,周明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他望了望伏在床沿的薛容,一阵迷茫。周明翻身下床,来到窗前,推开窗户,一片绿绿的玉米林映入眼帘,周明心头剧跳,玉米,对,玉米,周明隐隐忆起了,正是玉米,让他摔了一跤,他已经清楚地记得那一跤摔得他脑瓜生疼,对,周明想起来了,他是灌玉米苗摔的,那玉米苗都快死了。可眼前这玉米这么壮,难道自己竟睡了很久?周明心中一惊,一个身影在脑中一闪;月光透进了窗口,照在薛容美丽而略显憔悴的脸上,“薛容!”周明大叫一声;薛容倏地惊醒,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就见周明张开双臂奔向了自己……
作者简介:王正超,男,四川盐亭县金孔镇大同村人。盐亭县作协会员,嫘祖诗书画院会员,《嫘祖故里》小说编辑。小说《天子山风云》获盐亭县人民政府第五届“嫘祖故里文艺奖”,绵阳市建党百周年诗歌征文优秀奖,《云溪文学》征文优秀奖,2023年度盐亭县作协“文学创作先进个人”等。作品散见《精神文明报》《绵阳日报》《嫘祖文艺》《嫘祖故里》《云溪文学》等。《今日头条》生活领域创作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