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故乡的根是扎在山水里的。我家在黄山铺镇,推开窗,养老山的轮廓就漫进眼帘,像幅被晨雾洇软的水墨画——山不高,却攒着数不清的褶皱,春时覆着新绿,秋来染透枫红,连冬日的萧瑟里,也有枯藤在崖壁上牵出几分倔强的诗意。而山脚下的水,是沂河的支流,清凌凌地绕着镇子走,像条银带,把烟火人间和青山叠嶂系在了一起。
小时候总爱往河边跑。那会儿的沂水,是会“说话”的。春末夏初,河床上的鹅卵石被水浸得发亮,光着脚踩上去,凉意在趾缝间钻,惊得石缝里的小鱼窜出一串银亮的水花。奶奶说,这水是从养老山的泉眼里渗出来的,山上有座老庙,庙里的老道士曾舀泉水煮茶,茶香能飘到河对岸的晒谷场。我信这话,总蹲在河边看水面——阳光落进去,碎成千万片金箔,恍惚间真能看见水汽里浮着淡淡的茶烟。
河岸边有片老柳林,是镇子的“露天茶馆”。傍晚时分,扛着锄头的庄稼人会把担子往柳荫下一放,掏出粗瓷碗,舀半碗河水,就着夕阳喝。老人们坐在磨得光滑的青石上,说的还是那些老故事:说养老山原名“仰老山”,从前有个孝子背着老母上山避乱,山坳里竟长出了能饱腹的野麦;说沂河的水曾救过全村人,那年大旱,河底裂开了缝,夜里却有白胡子老汉托梦,说往河心扔块沾了灶灰的馒头,水就会回来——第二天,真有孩童捧着馒头跑向河心,不多时,泉眼就咕嘟咕嘟冒起了水。
我总疑心那些故事是被河水泡软了的,不然怎么听着那么温乎。就像柳林边的老槐树,树干上挂着个旧马灯,是早年摆渡人的物件。摆渡的是王大爷,他的船是条小木筏,竹篙一点,就能把人从东岸送到西岸。有回我坐他的筏子,看他把竹篙插进水里,搅起一圈圈涟漪,他忽然说:“这水啊,记事儿。”我问记啥事儿,他笑了,指了指远处的山:“记着哪年山上开了多少野菊,记着哪户人家的媳妇在河边洗过新做的蓝布衫,还记着你小时候偷摘河对岸的桑椹,掉水里被你爹追着打的模样。”
后来离开家,走了不少地方,也见过比沂河壮阔的江,比养老山巍峨的峰,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直到有年秋天回去,站在老柳林里看河——河水还是那样清,只是岸边多了座石桥,木筏早就不见了,王大爷也已过世。可风一吹,柳丝拂过水面,还是当年的弧度;夕阳落在水里,还是当年的金箔。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蹲在河边,手里拿着块馒头,正学着故事里的模样,小心翼翼地往水里放。
那一刻忽然懂了,故乡的山水从来不是静止的。养老山的褶皱里,藏着一代代人的脚印;沂河的浪花里,浮着一辈辈人的故事。它们不声不响,却把乡愁酿成了酒——你走得再远,只要回头望一眼那山、那水,心里就会暖烘烘的,像喝了口刚从泉眼里舀出来的泉水,清冽,又带着化不开的甜。
如今每次回家,我还是会去河边坐会儿。看夕阳把养老山的影子拉得很长,浸在沂水里,像山在跟水说悄悄话。我也不说话,就听着水声,听着风吹过柳林的声音——那是故乡的声音,是不管走多远,都会在梦里轻轻回响的声音。
牛霞,笔名梧桐,山东临沂人,生于沂水。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
临沂市作家协会会员。
沂水县作家协会会员。
作品见于《齐鲁文学》《青年文学》《乐安诗画》《中国诗人诗选》《诗词楼阁》《新代诗人作家文选》《当代文学大典》
著有长篇小说《驱鬼罗刹》《梧桐花又开》诗词集《梧桐小词》。《都市头条》认证编辑
全球华语最美女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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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文学网,
中华文艺签约作家,
齐鲁文学签约作家。
半朵中文网专栏作家。
作品多次获国内外各奖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