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蒜曲星旋
惊蛰的雷滚过杨家庄时，所有蒜头都开了花。紫白的花序从灶台边、墙缝里、甚至铁蛋的破棉鞋中钻出来，在雨气中旋成小小的星云。老杨站在河堤上，看见每朵蒜花里都坐着个缩小版的故人——刘卫国在花瓣上踢正步，马老四骑着蒲公英打转，王屠户的杀猪刀成了割蜜的器具。
雷声第二次炸响时，蒜花纷纷离枝，汇成一道芬芳的河流。花浪托起整个村庄，朝着东南方向漂流。秀珍坐在蒸笼船上剥蒜，蒜皮变成银鱼跃入花浪；小书记撑着档案本扎的筏子追喊：“县志办要采风！等等！”
花河流进一片麦地突然下坠。失重感袭来时，老杨看见1975年的自己正在草垛后发抖，而年轻的刘卫国抡起铁锹冲向人群——可这次他扑过去抱住那具年轻的身体，冰雹般的拳头全落在自己背上。
“傻不傻！”他对着1975年的刘卫国喊，“躲开啊！” 那青年却回头一笑，嘴角淌血却目光清亮：“哥，欠着吧，下辈子好找。”
时空突然翻转。他们跌进1979年的火场，看见刘卫国抢出婚书后偷偷撕下半张塞进胸口。1988年的泵房里，两个身影为油壶推来让去，柴油洒在地上亮成银河。1992年的河滩上，马老四确实往油壶里塞了十块钱，钱币贴着壶底锈了三十年。
蒜花河流最终停在新修的村广场。所有时空叠在一起，人们同时看见彼此的少年、中年与暮年。铁蛋突然不傻了，他指着纪念碑喊：“看！算盘！”
大理石纪念碑上自然浮现出算盘纹路。刘寡妇的军扣嵌成上珠，王屠户的杀猪刀刻作档杆，婚书灰烬晕染成檀木色。最奇的是每颗算珠都能转动，轻轻一拨就响起对应年份的风雨声。
老杨被推举去拨第一颗算珠。他手抖得厉害，最终只弹出记空弦—— “嗡——”
弦音荡开时，所有蒜花齐齐朝北鞠躬。刘卫国的全息影像从纪念碑升起，军装笔挺如初：“杨家庄众亲听真：七五年水闸是我先动的手，七九年婚书是我故意的，八八年油壶是我设的局...”
真相如瀑布倾泻，人们却在笑。马老四擦着笑泪喊：“早知道多欠你些！”王屠户剁着空气：“该让我多还几年！”
雷声第三次炸响。蒜花突然全部结果，果实爆裂成星尘洒落。每粒星尘里都包着段往事，落地即成琥珀：王屠户偷油的夜、秀珍藏婚书的柜、小书记查档案的灯...
老杨在星雨里张开双臂。军扣琥珀贴在心口，婚书琥珀暖着掌心，柴油琥珀在耳畔叮咚作响。他忽然听见刘卫国的声音穿过四十年光阴：
“哥，账清了。” “可星辰还在转呢。”老杨仰面对满天蒜瓣状的星子轻笑，“下辈子，换我欠你。”
东方既白，纪念碑上的算盘化作青烟。原先立碑处长出株奇怪的植物——左边结蒜头右边挂星辰，树干自然生成“无账”二字。
小书记在新出的县志扉页写道：“杨家庄有奇树，其实如蒜食之忘忧，其华如星视之明目，名曰和解。”
风过处，树梢果实碰撞出算珠清响，一声声，量着天地方圆。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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