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洲头(小说原创首发)
文/汤文来(福建)
湘江北去,橘子洲头。毛泽东站在这里,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然而在这片红遍的山河之下,却暗流涌动。
1938年的长沙,已是烽火连天。日军铁蹄逼近,文夕大火刚刚焚毁了半座古城。在这焦土之上,一支特殊的队伍正在秘密行动。
“记住,你们的任务不是杀敌,是救人。”程怀远对着面前的十二个青年说道。他们是长沙各大院校的学生,如今却有一个共同的身份——文物救护队队员。
程怀远是湖南省立图书馆的副馆长,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文弱书生。但此刻,他眼神坚毅如钢:“日本人要的不仅是我们的土地,还要我们的根。这些古籍、这些文物,是中华文明五千年的根脉。我们就是守根的人。”
队伍中,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生举起手:“程老师,听说日本人已经到汨罗了,我们还能来得及吗?”
程怀远望向北面,天际隐隐有火光闪烁。“来得及也要救,来不及也要救。能多救一箱是一箱,能多保一本是一本。”
就在这时,图书馆的大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中年人快步走来。“怀远,出事了。”
来者是程怀远的师兄,岳麓书院教授赵启明。他压低声音说:“政府下令,所有无法转移的文物,一律销毁,绝不能落入敌手。”
学生们顿时哗然。一个高个男生激动地说:“这怎么行?这些都是无价之宝啊!”
程怀远沉默片刻,缓缓道:“师兄,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宋版《周易》、明刻《楚辞》、左宗棠手稿...这些能烧吗?”
赵启明痛苦地闭上眼睛:“我知道。可是如果留给日本人,他们就会用这些来证明中华文明已经断绝,好让他们的统治名正言顺。”
突然,远处传来爆炸声,震得图书馆的窗户嗡嗡作响。
程怀远猛地抬头:“不管那么多了。能搬多少搬多少,搬到哪算哪。开始行动!”
接下来的场面混乱而悲壮。学生们抬着一箱箱古籍穿梭在火光冲天的街道上。程怀远亲自捧着一个檀木匣子,里面是岳麓书院最珍贵的藏品——朱熹手书的《四书集注》。
“程老师,卡车不够用了!”一个学生满头大汗地跑来。
程怀远咬牙:“去借,去买,去偷!无论如何再搞三辆卡车来!”
夜幕降临时,图书馆前的空地上已经堆满了木箱。程怀远清点着数量,心却一直往下沉——还有三分之一的重要藏品没能搬出来。
赵启明走过来,递给他一个馒头:“吃点儿吧,一天没进食了。”
程怀远接过馒头,却难以下咽。“师兄,我做不到看着它们被烧掉。”
赵启明长叹一声:“我何尝不是?可是......”
话未说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几个军人跃下马背,为首的是个中年军官:“哪位是程怀远馆长?”
程怀远上前一步:“我就是。”
军官敬了个礼:“第九战区司令长官部命令,文物救护队立即停止行动,所有人员随政府西撤。”
程怀远愣住了:“停止行动?可是还有那么多文物......”
军官面无表情:“这是命令。明日清晨有车来接各位。至于这些已经装箱的文物,司令部会派人来处理。”
“处理?怎么处理?”程怀远急切地问。
军官沉默片刻,低声道:“焚毁。”
这两个字如同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学生们围拢过来,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解。
程怀远突然笑了,笑得很苍凉:“长官,你知道这些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吗?不是枪炮,不是弹药,是中华文明的魂魄啊!”
军官别过脸去:“军令如山。”
“如果我不遵从这个命令呢?”
军官的手按在了枪套上:“程馆长,不要让我难做。”
就在这时,赵启明突然开口:“长官,给我们一点时间道别吧。毕竟这些书跟我们相处了这么多年。”
军官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十分钟。”说完带着士兵退到远处。
赵启明立即拉住程怀远,低声道:“怀远,你带着学生们和最重要的文物先走。我留下来周旋。”
“那怎么行?要留也是我留!”
赵启明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你看看这个。”
程怀远展开信纸,越看越是心惊。这是一封日军特务机关发出的密令,上面赫然写着:“务必获取岳麓书院及湖南省立图书馆藏书,尤其朱熹手书《四书集注》,以证明中华正统已归我大日本帝国。”
“这...这是从哪里来的?”
赵启明神色复杂:“我在政府里的一个朋友冒死抄出来的。怀远,日本人对这些文物志在必得,甚至会派出特种小队来抢夺。我们必须分头行动。”
程怀远还要争辩,赵启明紧紧握住他的手:“记得老师在世时常说什么吗?‘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我们湖南人,从来就不怕死。但死要死得有价值。你年轻,有学问,将来重建华夏文明还需要你。我老了,就让我为这些老伙计们尽最后一份心吧。”
程怀远热泪盈眶:“师兄...”
赵启明从怀中掏出怀表看了看:“没时间了。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以通到湘江边,那里有我准备好的船。你带着十二个学生和最重要的二十箱文物立刻出发。”
“可是那么多文物......”
“能救多少是多少!”赵启明突然厉声道,“记住,文明的火种不在于藏书的多少,而在于是否有人还记得它们,传承它们!”
程怀远不再犹豫,深深一揖:“师兄保重!”
夜色中,程怀远带着学生们抬着二十个特选的木箱,悄悄从图书馆后门溜出,潜入漆黑的小巷。
就在他们快到江边时,突然前方传来日语呼喝声。程怀远心里一沉——日军先遣队已经进城了!
“躲起来!”他低声道。
学生们慌忙躲进路旁的废墟中。程怀远屏住呼吸,看到一队日军士兵正在不远处设置路障。
完蛋了,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程怀远的心沉到谷底。
就在这时,江面上突然传来引擎声。一道雪亮的探照灯光划破夜空,照在日军士兵身上。
“是中国军队!”一个学生惊喜地低呼。
程怀远定睛看去,只见三艘炮艇正沿江而来,艇上的青天白日旗依稀可见。炮艇上的机枪喷出火舌,日军士兵慌忙寻找掩体。
“快!趁现在!”程怀远催促学生们。
众人抬着木箱冲向江边。炮艇似乎发现了他们,缓缓靠岸。一个军官站在船头喊道:“是文物救护队吗?”
“正是!”程怀远应道。
“快上船!我们是奉命来接应的!”
学生们喜极而泣,争先恐后地抬着箱子上船。程怀远最后回望了一眼长沙城,只见图书馆方向已然火光冲天。
炮艇逆流而上,长沙城的火光渐渐远去。程怀远站在甲板上,任江风吹干脸上的泪痕。
一个学生走过来,轻声问:“程老师,赵教授他...”
程怀远没有回答,只是从怀中取出那本朱熹手书的《四书集注》,紧紧抱在胸前。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图书馆方向腾起巨大的火球。
程怀远缓缓跪在甲板上,面朝长沙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头。
“师兄,走好。”
炮艇继续向上游驶去,前方是更加湍急的江段,更漫长崎岖的道路。
程怀远站起身,对学生们说:“记住今晚。记住我们为什么而逃,为什么而活。”
他打开檀木匣,取出那本历经劫难的《四书集注》,就着炮艇上的灯光,朗声读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学生们围坐过来,跟着齐声诵读。朗朗书声穿透枪炮的喧嚣,在湘江的夜空中回荡,如同一曲文明的不朽绝唱。
程怀远望向远方,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橘子洲头,看到了那片红遍的万山。
他知道,这场文化的保卫战,才刚刚开始。而他,已经做好了用一生来坚守的准备。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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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汤文来(福建)
笫二章 沅水寒烟
炮艇在沅江上颠簸前行,程怀远抱着那匣《四书集注》,整夜未眠。天蒙蒙亮时,一个水兵送来几个冷馒头:“程馆长,吃点东西吧。前面就到辰溪了。”
程怀远道了谢,将馒头分给学生们。经过一夜惊魂,这些年轻人都憔悴了许多,但眼中却有种前所未有的坚毅。
“程老师,我们接下来去哪?”那个扎麻花辫的女生问。她叫林秀君,是湖南大学中文系的学生。
程怀远展开一张皱巴巴的地图:“先去辰溪,那里有个秘密书库。然后......”他的手指向西移,“往湘西深处走。”
一个男生惊道:“要去湘西?听说那里到处都是土匪!”
“土匪也比日本人强。”程怀远收起地图,“况且,我们别无选择。”
辰溪是个临江的小县城,炮艇在离城数里的一个隐蔽河湾靠岸。接应的军官对程怀远说:“只能送到这里了。城里有我们的人,会带你们去书库。保重!”
程怀远带着学生们抬着二十箱文物上岸,炮艇很快消失在江雾中。众人沿着泥泞的小路前行,约莫一炷香功夫,看到前方有个打着灯笼的人。
“是程馆长吗?”来人是个老者,须发皆白,“老朽是辰溪图书馆的管事,姓陈。”
程怀远急忙上前:“陈老先生,麻烦您了。”
陈管事打量着一群狼狈不堪的人,叹道:“造孽啊!好好的长沙城,说烧就烧了。跟我来吧。”
辰溪的秘密书库实际上是个天然溶洞,入口隐蔽在竹林深处,里面却别有洞天,足足能容纳上千箱书籍。
“这里原是存放县志的地方,去年加固过,防潮防蛀都做得妥当。”陈管事举着油灯,照亮洞内一排排书架。
学生们开始搬运箱笼,程怀远却拉着陈管事走到一旁:“陈老,实不相瞒,我们可能还要在这里叨扰几日。长沙那边......”
陈管事摆手打断:“老朽明白。你们安心住下,我在洞口搭了个草棚,平日就睡那里,也好有个照应。”
安顿好后,程怀远清点物资,心又沉了下去——带来的干粮最多只够三天。
“程老师,我去城里买些米面吧。”一个叫周维安的学生自告奋勇。他父亲是长沙的商人,逃难时给他塞了些银元。
程怀远犹豫片刻,点点头:“千万小心,现在兵荒马乱,遇事能忍则忍。”
周维安带着两个同学去了。程怀远则和其他人开始检查文物受损情况。万幸的是,最重要的那些古籍都完好无损。
傍晚时分,周维安三人还没回来。程怀远开始坐立不安,正要派人去寻找,却见周维安浑身是血地冲进洞来。
“程老师!不好了!赵师兄他...他被抓了!”
程怀远猛地站起:“哪个赵师兄?说清楚!”
周维安喘着气,断断续续地道出原委:他们在城里买米时,无意中看到一队日军押着几个俘虏走过,其中一人竟是赵启明!周维安冲动之下想救人,却被日军发现,两个同学为掩护他而被抓,他侥幸逃脱。
程怀远跌坐在地,喃喃道:“师兄还活着......”
但很快清醒过来:“你说日军已经到辰溪了?”
周维安摇头:“不像大部队,是个小分队,十几个人。但装备精良,还带着狼狗。”
洞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向程怀远。
程怀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陈老,这附近可还有更隐蔽的地方?”
陈管事捻着胡须,眉头紧锁:“往西二十里有座天门山,山上有个道观,倒是僻静。可是......”
“可是什么?”
“那道观的老道长脾气古怪,从不接待外人。况且山路险峻,这么多箱书,不好搬啊。”
程怀远望向那二十箱文物,又想起赵启明和两个学生,陷入两难。
突然,林秀君开口:“程老师,我带几个人去救赵教授和同学!”
“胡闹!”程怀远斥道,“你们不是军人,去送死吗?”
“我们可以智取!”另一个学生说,“日军小分队人生地不熟,我们可以设埋伏。”
年轻人纷纷请战,群情激昂。程怀远看着这些热血青年,既感动又担忧。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犬吠声。陈管事脸色大变:“不好!鬼子找来了!”
程怀远当机立断:“把所有箱子移到最深处!陈老,带学生们从后洞走!”
“后洞通往哪里?”
“直通后山。快!”
学生们却不肯走:“程老师,我们留下帮你!”
程怀远厉声道:“这些书比我们的命重要!记住师兄的话了吗?走!”
最终,程怀远只留下周维安和另一个身强体壮的学生,其余人在陈管事带领下从后洞撤离。
程怀远将《四书集注》贴身藏好,对两个学生说:“我们拖延时间,能拖一刻是一刻。”
他们在洞口布置了几个简单的陷阱,刚准备好,日军就出现了。
带队的竟是个会说中文的军官,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里面的人听着,我是大日本帝国文化考察团的松本一郎。我们不是来打仗的,是来找人的。”
程怀远示意学生不要出声。
松本继续喊话:“我们知道赵启明教授的朋友在里面。赵教授受了伤,需要治疗。只要你们交出朱熹的手稿,我们可以保证所有人的安全。”
程怀远心中一动:师兄果然还活着!
周维安低声问:“程老师,怎么办?”
程怀远沉思片刻,突然高声回应:“手稿可以给你们,但我要先见到赵教授!”
外面沉默了一会,接着传来松本的声音:“可以!但你们要出来个人。”
程怀远对周维安说:“我出去,你们守着。如果我一去不回,立即带书从后洞走。”
不顾学生反对,程怀远整了整衣襟,坦然走出洞口。
松本果然守信,赵启明被两个日军士兵架着,浑身是伤,但神志尚清。看到程怀远,他急得直瞪眼,嘴巴被布条塞着。
程怀远心中绞痛,表面却平静:“先放人,再给书。”
松本微笑:“程馆长,我们都是文化人,不必玩这种把戏。书给我,我保证放你们离开。”
“你先放人。”
“你先交书。”
僵持中,赵启突然拼命挣扎,竟然吐掉了嘴里的布条,嘶声喊道:“怀远!书在人在!别管我!”
一个日军士兵举枪要打,被松本制止。
程怀远看着师兄惨状,心如刀割。他缓缓从怀中取出檀木匣:“书在这里。放人!”
松本眼中闪过贪婪的光,示意士兵放开赵启明。
赵启明踉跄着走向程怀远,低声道:“傻小子,你不该出来...”
就在这时,山突然传来一声枪响!松本应声倒地!
紧接着枪声大作,一群穿着杂色衣服的人从树林中杀出,与日军交火。
程怀远急忙拉着赵启明躲回洞中。周维安惊喜道:“是游击队!”
战斗很快结束,日军小分队全军覆没。一个满脸胡茬的汉子走进洞来:“哪个是程馆长?”
程怀远警惕地将赵启明护在身后:“我是。阁下是?”
汉子咧嘴一笑:“湘西游击支队队长,彭大山。奉周先生之命,特来接应诸位文化人。”
程怀远愣住:“哪个周先生?”
“延安的周先生。”彭大山压低声音,“他说你们在做一件了不起的大事,要我们务必保护好这些‘文化的火种’。”
程怀远又惊又喜,没想到周恩来居然知道他们的行动,还安排了援兵。
彭大山看着满洞的书籍,挠挠头:“这些宝贝疙瘩可得好好保管。走吧,带你们去个安全地方。”
“去哪?”
“天门山,真武观。”
程怀远想起陈管事的话,迟疑道:“可是那道长......”
彭大山哈哈大笑:“你说清虚老道啊?他是我亲舅舅!”
于是,在游击队的护送下,程怀远等人带着二十箱文物,向天门山进发。
赵启明因伤势过重,被安置在担架上。途中,他握着程怀远的手,虚弱地说:“怀远,我见到日本人的‘文化考察团’了,领队的是东京帝大的教授。他们不是一般的军队,是专门来掠夺我国文化珍宝的。”
程怀远凝重地点头:“看来这场文化之战,才刚刚开始。”
赵启明从怀中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这是我偷偷记下的,他们下一步要去的地方——岳阳,洞庭书院。”
程怀远接过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字:洞庭秘藏,范仲淹手迹。
他望向西方,天门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如同一条苍龙腾跃。
“师兄,你先养伤。等安顿好这些书,我们去岳阳。”
赵启明惊讶:“就我们?”
程怀远目光坚定:“不,是所有愿意守护文明之火的人。”
山路蜿蜒,队伍在云雾中前行。程怀远回头望去,沅水如带,辰溪已隐在烟雨之中。
他知道,这只是漫长征程的开始。前方还有更险峻的山路,更艰难的抉择,更重大的责任。
但他心中却前所未有的清明——这些古籍不仅仅是纸墨,是一个民族的不屈魂魄。而他们,就是这魂魄的守护者。
天门山上,钟声悠扬,仿佛在迎接他们的到来。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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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汤文来(福建)
第三章 天门问道
天门山如一把青锋直插云霄,真武观就嵌在峰腰的云雾深处。石阶陡峭如天梯,程怀远和学生们抬着担架与书箱,每走一步都喘着粗气。
彭大山却如履平地,边走边喊:“加把劲!就到啦!”
赵启明在担架上虚弱地说:“怀远,放下我吧...不能因为我耽误大事...”
程怀远抹了把汗:“师兄莫说这话。书要救,人更要救。”
终于,一座古朴的道观出现在眼前。青瓦灰墙,飞檐斗拱,门楣上“真武观”三字已斑驳褪色。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长立在门前,面无表情。
彭大山快步上前:“舅舅!人接来了!”
清虚道长冷冷道:“谁是你舅舅?贫道乃方外之人,哪来的俗家亲戚?”话虽如此,却侧身让开了门。
道观不大,却十分整洁。学生们将书箱小心安置在偏殿,赵启明被抬到客房。清虚道长查看伤势后,从药房取来几味草药:“外伤无碍,内伤需调理。静养月余可愈。”
程怀远躬身致谢:“多谢道长收留。”
清虚却摆手:“非是收留。彭队长说你们护的是中华文脉,贫道护的是道家传承,殊途同归罢了。”
安顿妥当后,程怀远独坐偏殿,就着油灯翻阅《四书集注》。朱熹的批注精妙绝伦,但他心神不宁,总想着赵启明说的洞庭书院。
深夜,道观钟声忽响。程怀远披衣出门,见清虚道长独立院中,仰望星空。
“道长还没歇息?”
清虚不答反问:“程馆长可知这天门山的来历?”
程怀远摇头。
“相传大禹治水时,在此山得神人授以《洛书》,方悟疏导之法。”清虚缓缓道,“可见天地大道,尽在书中。”
程怀远心中一动:“道长说得是。只是如今烽火连天,不知这些书能守到几时。”
清虚转身,目光如电:“守不住也要守。秦火焚书,仍有伏生壁藏《尚书》;五胡乱华,尚有颜之推南渡传学。华夏文明五千年,何曾因战火而断绝?”
这番话如醍醐灌顶,程怀远深深一揖:“谢道长指点。”
三日后,赵启明伤势稍愈,便急着找程怀远商议:“洞庭书院的范仲淹手迹绝不能落入日寇之手!我听说那是《岳阳楼记》的原始稿本,上有历代名家题跋。”
程怀远摊开地图:“从此地去岳阳,水路陆路都必经日军控制区。难!”
这时清虚道长悄然而入:“二位可是在说洞庭书院?”
赵启明惊问:“道长如何得知?”
清虚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昨日有香客送来此信,说是岳阳来的。”
程怀远展开信纸,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日人将至,速救岳阳楼记。落款是‘洞庭守书人’。”
赵启明激动起来:“是守仁先生!他还活着!”
原来洞庭书院有位老管理员叫李守仁,赵启明年轻时游学曾与他有一面之缘。
程怀远当即决定:“我去岳阳。”
赵启明挣扎欲起:“我也去!”
“师兄伤未愈,不可妄动。”程怀远按住他,“我带两个学生去即可。”
清虚道长忽然道:“贫道同往。”
程怀远诧异:“道长?”
清虚微微一笑:“洞庭书院创始于宋,与道家渊源颇深。贫道早年云游时,曾与守仁道友论道三日。此番前去,也是故人重逢。”
于是商定:程怀远带周维安、林秀君随清虚道长前往岳阳;赵启明率其余学生留守道观,彭大山的游击队负责护卫。
临行前夜,程怀远正在整理行装,林秀君敲门进来:“程老师,能跟您说件事吗?”
“但说无妨。”
林秀君从怀中取出一本手抄诗集:“这是我父亲临终前交给我的。他说如果有一天遇到懂书的人,就交给对方。”
程怀远接过一看,竟是失传已久的《洞庭渔唱》!这是明代岳州文人集体创作的诗集,仅存抄本。
“你父亲是?”
“李守仁。”林秀君眼中含泪,“我本名李秀君,为避战乱化名林秀君。父亲半月前送我离开岳阳,自己留下守书。”
程怀远肃然起敬:“原来你是守仁先生之女!为何不早说?”
“父亲嘱咐:乱世之中,书比人重要。不能因私情误了大事。”
程怀远郑重收起诗集:“放心,我一定带你父亲平安回来。”
次日拂晓,四人悄然下山。清虚道长换上一身俗家衣裳,竟像个普通老儒生。他熟悉小路,带着大家避开关卡,昼伏夜出。
三日后,抵达岳阳城外。但见城头太阳旗高悬,日军巡逻队往来不绝。
清虚道长观察片刻,低声道:“从水路进。我知道个渔港,可通洞庭书院后门。”
黄昏时分,他们混在归港的渔船中进入岳阳城。洞庭书院就在洞庭湖畔,此刻却被日军团团围住。
清虚道长带着他们绕到书院后墙,指着一处排水洞:“从此处可入。贫道在外望风。”
程怀远三人钻过排水洞,眼前是一座荒废的园林。忽然,黑暗中传来一声低喝:“什么人!”
林秀君激动道:“爹!是我!”
一个瘦削老者从假山后转出,又惊又喜:“秀君!你怎么来了?”随即变色,“胡闹!这里到处都是日本人!”
程怀远上前说明来意。李守仁长叹:“来得正好!日本人明天就要强行进入书库。我本打算今夜焚书!”
“万万不可!”程怀远急道,“总有办法的!”
李守仁摇头:“范仲淹手迹就在主楼藏经阁。但日军在楼前设了双岗,根本无法接近。”
周维安忽然道:“或许可以声东击西。”
众人看向这个一直沉默的年轻人。
周维安解释道:“我在长沙见过日军换岗规律。子时换岗时有五分钟空隙。若能制造些混乱,或可趁乱潜入。”
程怀远沉吟道:“风险太大...”
话未说完,外面突然传来枪声!清虚道长急急进来:“被发现了!快走!”
李守仁却冲向里屋:“你们走!我断后!”
程怀远拉住他:“一起走!”
“不行!”李守仁挣脱,“书库有暗道通湖边,但只能从里面开启。我去开暗道,你们准备接应!”
这时院门已被撞响。李守仁深深看了女儿一眼,转身奔向主楼。
程怀远当机立断:“维安,你带秀君去湖边等候。我去帮守仁先生!”
主楼前,日军正在撞门。李守仁却从侧窗翻入,很快楼内传来呼喊声:“走水啦!走水啦!”
浓烟从窗口涌出,日军一阵混乱。程怀远趁机从后窗翻入,只见李守仁正在点燃一些杂物制造烟雾。
“暗道在哪?”
李守仁指指地板:“掀开青石板就是。但需要两人才能开启。”
两人合力掀开石板,露出黑洞洞的通道。这时日军已破门而入!
李守仁猛地将程怀远推入暗道:“保护好《岳阳楼记》!在梁上第三椽!”
程怀远急道:“一起走!”
“总得有人断后!”李守仁惨然一笑,“告诉秀君,爹爹为她骄傲!”
石板轰然合上。程怀远最后看到的,是李守仁毅然走向火海的背影。
暗道直通湖边芦苇荡。周维安和林秀君正在焦急等待。见只有程怀远一人出来,林秀君顿时明白了一切,泪如雨下。
程怀远从怀中取出一卷用油布包裹的手稿:“这是你父亲用命换来的。”
林秀君颤抖着接过,紧紧抱在胸前。
清虚道长匆匆赶来:“快走!日军开始搜湖了!”
四人躲进一条小船,悄悄划向湖心。回头望去,洞庭书院已是火光冲天。
林秀君突然轻声吟诵:“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爹爹常说,这就是读书人的担当。”
程怀远望着那片火光,仿佛看到李守仁在火中微笑。
清虚道长忽然指向远处:“看!渔火!”
但见湖面上突然冒出数十条渔船,每船都挂着一盏红灯笼,向不同方向散去。日军汽艇顿时不知所措。
清虚道长含泪笑道:“是洞庭渔帮!守仁道友早年救过帮主性命,这是报恩来了。”
在渔帮掩护下,他们顺利脱险。天明时分,小船驶入沅水支流。
程怀远展开那卷《岳阳楼记》手稿,但见范仲淹笔力遒劲,历代题跋琳琅满目。最珍贵的是岳飞的一行批注:“读此记而知士人之责。”
林秀君轻轻抚摸着父亲最后添上的一行小字:“守书人李守仁,甲戌年浴火守节。”
程怀远忽然道:“我们不能回天门山了。日军既知我们行踪,必会追查。”
清虚道长点头:“去永顺。那里有座老司城,是土司王故地,易守难攻。彭队长的人在那里有据点。”
周维安始终沉默,突然开口:“程老师,我想留下来。”
程怀远诧异:“你要去哪?”
周维安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这是赵教授遇难前偷偷塞给我的。后来我才明白,这是地下党组织的信物。”
他目光坚定:“我要去找组织。救书重要,救人更重要。只有赶走日寇,这些书才能真正安全。”
程怀远凝视这个年轻的学生,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十岁。他拍拍周维安的肩膀:“去吧。记住,无论做什么,不要忘了我们为什么出发。”
周维安重重磕了三个头,转身消失在晨雾中。
小船继续逆流而上。程怀远将《岳阳楼记》手稿小心收好,对林秀君说:“你父亲是个英雄。”
林秀君泪中带笑:“他只是个普通的守书人。”
清虚道长摇着橹,忽然唱起道情:“洞庭波兮木叶下,书生仗剑走天涯。莫道纸薄无力气,字字千钧镇中华...”
歌声在沅水上飘荡,如泣如诉。
程怀远望向来路,岳阳城已隐在烟波深处。他知道,这一路还会有更多的牺牲,更多的别离。
但只要文明的火种不灭,就有希望。
就像这沅水,千回百转,终将东流入海。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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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汤文来(福建)
第四章 老司城秘藏
沅水支流越来越窄,两岸峭壁如削,猿啼声声。小船在激流中艰难前行,清虚道长却稳立船尾,竹篙轻点,避过一个个漩涡。
“前面就是永顺地界了。”清虚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吊脚楼群,“老司城到了。”
老司城依山而建,层层叠叠的吊脚楼宛如悬在半空。城墙上斑驳的箭垛诉说着曾经的土司王朝辉煌。程怀远注意到,城头飘扬的竟是青天白日旗。
“这里还有国军驻守?”
清虚道长摇头:“是彭队长的人。他们上月奇袭了这里的伪军,暂时控制了老司城。”
靠岸时,一队穿着杂色军装的人已等在码头。为首的是个精悍的年轻人:“可是程馆长?彭队长派我们来接应。”
程怀远暗自惊讶游击队的效率。清虚低声解释:“彭大山虽是个粗人,却极重信义。他既答应护书,必会全力以赴。”
老司城内的景象令人意外:市集照常营业,孩童追逐嬉戏,仿佛战火从未波及。年轻人介绍:“我叫田石头,原是城中塾师。彭队长打下这里后,让我暂时管事。”
程怀远注意到田石头腰间别着的不是枪,而是一卷《论语》。
安置好行李,程怀远立即去看文物。书箱被存放在土司王府的藏宝洞内,这里干燥通风,确是存书的好地方。
林秀君却忧心忡忡:“程老师,我总觉得有人跟踪我们。”
清虚道长掐指一算,神色凝重:“确有不速之客。”
当夜,程怀远正在检查《岳阳楼记》手稿,突然窗外人影一闪。他吹熄油灯,悄声移到门后。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黑影闪入。程怀远正要动手,来人却低声道:“程馆长莫惊!是我,周维安!”
油灯重亮,周维安风尘仆仆,眼中却闪着异样的光:“程老师,我找到组织了!而且带来了重要消息——日本人派了特种小队来抢书,领队的是个叫松本一郎的专家。”
程怀远心中一惊:又是那个松本!
周维安继续道:“组织上决定成立一支特殊的文化护卫队,由您担任队长。这是任命书。”他取出一封盖着红印的信函。
程怀远接过书信,心情复杂。他本是一介书生,如今却要带领武装队伍。
“还有...”周维安压低声音,“组织上怀疑游击队里有内奸。”
程怀远猛然想起白天的异常感觉:“何以见得?”
“我们多次行动都被日军提前知晓。这次松本小队能准确找到洞庭书院,定有人泄露行踪。”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枪声!两人急忙冲出,只见藏宝洞方向火光冲天!
赶到现场时,彭大山正带人救火。见程怀远到来,他扑通跪地:“程馆长!俺对不起你!书...书都被烧了!”
程怀远如遭雷击,冲向洞窟。但被清虚道长拉住:“小心有诈!”
突然,林秀君指着洞内:“看!箱子是空的!”
果然,洞内只有些烧焦的木箱,文物不翼而飞!
彭大山目瞪口呆:“这...这怎么可能?我一直派人守着...”
程怀远冷静下来:“恐怕我们中了调虎离山计。真文物早已被转移。”
清虚道长捻须沉吟:“好一招火中取栗。但能在这深山老城做到这般手脚,定有内应。”
众人回到土司王府,正要细查,田石头急匆匆跑来:“不好了!日军大部队正向老司城开来!至少一个中队!”
形势危急。彭大山立即下令:“全城戒备!准备转移!”
程怀远却道:“不能硬拼。他们的目标是文物,只要文物安全,老司城可免战火。”
清虚道长忽然道:“贫道知道个地方——天门山下的迷魂谷。那里有个天然溶洞,入口隐秘,易守难攻。”
计议已定:由彭大山带主力佯装西撤,引开日军;程怀远带文物秘密前往迷魂谷;清虚道长和周维安留下查内奸。
临行前,程怀远特意检查了所有书箱,在一只箱底发现了些许白色粉末。他悄悄取样收好。
深夜,程怀远和林秀君带着真正的文物悄然出城。山路崎岖,马匹难行,全靠人力搬运。
走到半路,林秀君突然脚下一滑,连人带箱滚下山坡!程怀远急忙去救,却发现她落入一个隐蔽的山洞。
洞内竟别有天地——整箱的文物整齐摆放,还有粮食清水!石壁上刻着两行字:“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湘西儿郎,护文守土。”
程怀远恍然大悟:这是彭大山设置的秘密藏书点!他早料到会有这一天!
突然,洞外传来脚步声。程怀远急忙掩住林秀君的嘴,躲到暗处。
进来的是田石头和两个陌生人!田石头点验着文物,对那两人说:“松本先生很快到。你们确保万无一失。”
那两人竟用日语回答:“嗨!但这些只是普通古籍,我们要的是《岳阳楼记》。”
程怀远心中一震:田石头竟是内奸!
就在这时,洞外突然响起彭大山洪亮的声音:“田石头!老子待你不薄,为何叛国投敌!”
田石头大惊失色,欲夺路而逃,被冲进来的游击队员擒住。
原来清虚道长早就怀疑田石头——那日码头迎接时,田石头腰间《论语》拿反了,显然是个假读书人。
周维安从叛徒身上搜出密信,竟是松本亲笔,上面详细列出了文化护卫队的行动计划。
程怀远取出那包白色粉末:“这是我在书箱里找到的萤石粉。夜间会发光,是用来追踪的。”
一切水落石出。田石头面如死灰:“我...我也是被迫的。他们抓了我娘...”
彭大山怒道:“放屁!你娘早过世了!你是贪图日本人给的官位!”
程怀远却道:“且慢。或许我们可以将计就计。”
他展开松本的密信,眼中闪过睿智的光:“松本想要《岳阳楼记》,我们就给他一份特别的。”
三日后,迷魂谷口。松本带着特种小队如期而至。
田石头按照约定发出信号。松本谨慎地带人进入山谷,见程怀远独坐石台,面前摊着一卷手稿。
“程馆长,久违了。”松本微笑,“看来你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程怀平静道:“松本先生,你要的《岳阳楼记》就在这里。但我想知道,你们为何对这份手稿如此执着?”
松本傲然道:“帝国需要证明,中华文明的正统已由日本继承。这些珍贵文物就是最好证据。”
程怀远突然大笑:“可惜啊松本先生,你们永远不懂什么是文明正统。”
他缓缓展开手稿——上面根本不是《岳阳楼记》,而是一幅详尽的日军兵力部署图!
松本脸色大变:“八嘎!”
就在这时,枪声四起!彭大山带队从四面杀出:“小鬼子!中计了吧!”
激战中,程怀远护着手稿且战且退。松本疯狂追击:“就算死,也要拿到真迹!”
追到一处绝壁,程怀远突然转身:“你要的真迹,在这里。”他从怀中取出真正的《岳阳楼记》手稿。
松本眼中放出贪婪的光,步步逼近。
程怀远却朗声诵读:“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松本先生,你可知这句话的分量?”
松本一愣,随即冷笑:“区区一句古文...”
“这不是古文!”程怀远声如洪钟,“这是千年不灭的士人精神!是你们永远无法理解的文明脊梁!”
他突然将手稿迎风展开:“今日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文明之光!”
奇迹般的,阳光透过云层照在手稿上,范仲淹的墨迹突然泛起金光,岳飞的批注熠熠生辉!松本被这奇景惊得目瞪口呆。
就在这时,周维安从岩后闪出,一枪击伤松本手臂。游击队员一拥而上,将其生擒。
战斗结束。清虚道长飘然而至,看着被金光笼罩的手稿,喃喃道:“神物有灵啊...”
程怀远小心收好手稿,对被缚的松本说:“你看,文明的火种是抢不走的。因为它不在纸上,在千千万万人的心里。”
彭大山走来请示:“程馆长,这些俘虏怎么处置?”
程怀远望向东方:“押送战区司令部。让他们知道,中国人不仅会打仗,更懂得守护自己的根。”
次日,文化护卫队正式成立。程怀远站在土司王府前,对聚集的民众和学生说:“我们要守护的不仅是几箱古书,是一个民族的血脉。只要文脉不断,中国就永远不会亡!”
人群沸腾了。不断有人加入队伍:土司后裔带来祖传的藏宝图,苗族巫师献出避瘴药的秘方,甚至还有几个改邪归正的土匪前来投诚。
周维安悄悄对程怀远说:“组织上决定在老司城建立永久性的文献保护基地。这是中央的特批文件。”
程怀远接过盖着朱红大印的文件,百感交集。
清虚道长递给他一杯茶:“程馆长,还记得天门山上贫道说的话吗?守不住也要守。”
程怀远望向远方群山,忽然明白:这场文化保卫战,他不是一个人在打。他的背后,是五千年文明的厚重,是万千民众的觉醒。
夜幕降临时,林秀君在灯下临摹《岳阳楼记》。程怀远走进来,见她眼中含泪。
“想父亲了?”
林秀君点头,又摇头:“我在想父亲的话。他说每个时代都有守书人,只是形式不同罢了。”
她展露笑颜:“程老师,我决定留在老司城,把父亲的工作继续下去。”
程怀远欣慰地笑了。他走到院中,但见星河璀璨,如一幅亘古展开的书卷。
周维安走来汇报:“刚收到消息,日军因这次失败,撤换了文化掠夺的负责人。”
程怀远若有所思:“看来我们打疼了他们。”
“但也会反扑更猛。”周维安忧心道,“下一个目标可能是芷江的抗战文献馆。”
程怀远目光坚定:“那就让他们来吧。有多少,我们接多少。”
他取出那卷《四书集注》,在扉页上工整写下:“民国二十七年秋,于湘西老司城。文明之火,生生不息。”
夜风拂过书页,仿佛无数先贤在低语。
程怀远知道,前方的路还很长。但只要这星星之火不灭,终有一天会燎原。
就像这湘西的群山,沉默而坚韧,永远守护着这片土地上的文明根脉。
(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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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汤文来(福建)
第五章 芷江守护
深秋的芷江,寒意已浓。程怀远站在抗战文献馆前,望着这座西式建筑,心情复杂。这里收藏着抗战以来最完整的文献档案,是研究这段历史的宝库。
“程馆长,一路辛苦。”文献馆负责人杨教授迎上来,神色焦虑,“情况比想象的更糟。”
馆内,工作人员正忙着装箱。杨教授解释:“日军已逼近沅陵,最多十天就会到芷江。我们正在紧急转移,但人手物资都严重不足。”
程怀远立即安排文化护卫队投入工作。周维安负责安保,林秀君整理目录,彭大山的游击队在外围警戒。
清虚道长却独自在馆内巡视,时而掐指推算。突然,他在一副《芷江受降图》前停步:“此馆另有玄机。”
杨教授惊讶道:“道长如何得知?文献馆地下确实有个秘密书库,是当年建馆时为应对突发状况设计的。”
众人下到地下书库,只见里面空间巨大,设施完善,足够存放所有珍贵文献。
程怀远当即决定:“重点文献全部转入地下。地上只留些普通书刊迷惑敌人。”
转移工作日夜进行。第三天深夜,程怀远正在清点文献,突然警报大作!
周维安冲进来:“日军特种小队偷袭!已经突破外围防线!”
程怀远震惊:“这么快?不是还有七天吗?”
杨教授苦笑:“看来日本人比我们更急。”
枪声越来越近。程怀远下令:“所有人退入地下书库!启动应急封锁!”
厚重的钢门缓缓关闭。通过观察孔,程怀远看到一队日军冲进大厅,为首的竟是手臂带伤的松本一郎!
松本环视空荡的大厅,冷笑:“程馆长,我知道你在这里。出来谈谈吧,为了这些文献的安全。”
程怀远通过传声筒回应:“松本先生,又是为了‘文明传承’?”
松本竟然坐下,自顾自泡起茶来:“程馆长,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日本必胜的趋势。为何要为注定失败的一方殉葬?”
程怀远不语。
松本继续道:“帝国可以给你和你的团队特殊待遇——专门的研究院,充足的经费,甚至可以去东京帝大讲学。只要交出文献,特别是...蒋介石的亲笔手令。”
程怀远心中一动:原来他们真正想要的是这个!
杨教授低声道:“蒋委员长去年视察时确实留下过一批手令,放在最机密的保险柜里。”
突然,清虚道长指着通风口:“有异响!”
周维安立即检查,脸色大变:“他们在钻墙!用的是最新型的破墙钻!”
程怀远当机立断:“启动第二方案!从密道转移最重要文献!”
密道直通沅江边。但就在他们准备转移时,发现林秀君不见了!
“她去拿《芷江受降图》了!”一个工作人员惊呼,“她说那幅画最重要...”
程怀远急忙返回,只见林秀君正艰难地拆卸墙上的画框。而墙体已经开始裂缝!
“快走!”程怀远冲过去帮她。
就在这时,轰隆一声,墙体被钻开一个大洞!松本带人冲了进来!
双方举枪对峙。松本微笑:“程馆长,又见面了。这次你们无路可逃了。”
程怀远将林秀君护在身后:“松本先生,你永远不懂什么是真正的文明。”
松本摇头:“我比你们都懂。我在剑桥留过学,在巴黎研究过卢浮宫。文明需要强者来保护,而中国...已经证明了自己不配拥有这些瑰宝。”
“荒谬!”林秀君突然开口,“文明不是用枪炮来衡量的!你看这幅画——”她指向《芷江受降图》,“上面记录的是中国人的骨气!是宁死不屈的精神!”
松本突然狂笑:“骨气?精神?看看现实吧!南京、武汉、长沙...哪个城市不是望风而降?你们所谓的骨气在哪里?”
程怀远平静道:“在每一个普通的中国人心里。在农民犁地的锄头里,在工人做工的机床里,在学生读书的教室里...这些,你们永远夺不走。”
松本脸色阴沉:“最后一次机会。交出手令,或者...死。”
僵持中,清虚道长悄然而至。老道手中托着个罗盘,口中念念有词。
松本警觉:“什么人?”
清虚不答,突然将罗盘往地上一摔!顿时白烟弥漫,警报声大作!
“走!”清虚推了程怀远一把。
混乱中,程怀远和林秀君带着画冲入密道。身后枪声大作。
密道出口,周维安已带人接应。但清虚道长没有跟来。
“道长他...”林秀君泪流满面。
程怀远沉痛道:“道长用自己为我们争取时间。”
回到安全点,程怀远展开那幅《芷江受降图》。突然发现画轴异常沉重。仔细检查,画轴竟是空心的,里面藏着一卷手令!
正是蒋介石关于抗战部署的亲笔手令!
杨教授激动道:“原来一直就在这里!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程怀远却沉思:“松本怎么会知道得如此详细?连画轴藏密都知道?”
周维安脸色一变:“除非...有内应!”
就在这时,一个工作人员匆匆跑来:“杨教授!刚才清虚道长舍身引爆了应急炸药,日军损失惨重,但道长他...”
众人默然。清虚道长用生命为他们赢得了宝贵时间。
程怀远突然道:“立即转移!内奸很可能就在我们中间!”
果然,转移途中屡遭伏击。程怀远意识到,这个内奸极其了解他们的行动计划。
深夜,程怀远设下计策:故意放出假消息,说要走陆路转移。暗中却准备水路突围。
果然,日军在陆路设下重兵。而程怀远一行悄悄登上小船,顺沅江东下。
船行至青浪滩,险滩湍急。突然,船底传来异响——被人做了手脚!
小船开始下沉!众人急忙抢救文献。混乱中,杨教授突然中枪落水!
周维安奋不顾身跳江相救,却发现杨教授腰间别着个奇怪装置——微型发报机!
真相大白:内奸竟是杨教授!
被救上船的杨教授面如死灰:“他们抓了我儿子...在满洲做实验...我没办法...”
程怀远痛心疾首:“杨教授!你是读书人啊!怎能...”
杨教授突然抢过周维安的枪,自尽前喊道:“快走!松本在辰溪有埋伏!”
众人悲愤交加,却不得不继续前行。
果然,辰溪码头埋伏重重。程怀远决定再次分兵:由彭大山带队佯攻,主力绕道天门山。
临别时,彭大山笑道:“程馆长,记得给俺老彭立块碑就行!要写:读书人彭大山之墓!”
程怀远热泪盈眶:“一定!还要写上:文明守护者!”
佯攻开始,枪声震天。程怀远带主力悄悄绕到天门山后,却发现清虚道长等在那里!
“道长!您没死?”
清虚微笑:“炸的是假人。贫道算准他们会中计。”原来老道用的是道家的障眼法。
众人欣喜若狂。清虚却神色凝重:“快走!松本的主力正在追来!”
逃到天门山险要处,松本果然带追兵赶到。双方在悬崖边对峙。
松本举着那份假手令:“程馆长,你给我的假手令很精致。但我要的是真品。”
程怀远取出真手令:“就在这里。但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为什么如此执着于这份手令?”
松本沉默片刻,突然道:“因为上面有帝国需要的密码。蒋介石的笔迹中,隐藏着中国军队的密码系统。”
程怀远震惊:原来如此!
松本向前一步:“交出它,我保证你们安全离开。”
程怀远突然大笑:“松本先生,你永远不明白。真正的密码不在纸上,在这里——”他指指自己的心,“在千千万万中国人的心里!”
说完,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程怀远将手令撕得粉碎!纸屑如雪,飘下万丈深渊!
松本疯狂开枪!周维安急忙掩护,中弹倒地。
程怀远抱起周维安:“维安!”
周维安微笑:“程老师...告诉组织...我尽力了...”说完闭上了眼睛。
林秀君痛哭失声。清虚道长怒喝一声,拂尘挥出,竟将松本打落悬崖!
日军群龙无首,溃败而逃。
战后,程怀远在天门山立了两块碑:一块给彭大山,一块给周维安。碑文如约:“读书人彭大山之墓”、“文明守护者周维安之墓”。
清虚道长主持了法事。仪式后,老道对程怀远说:“贫道要云游去了。记住,文明之火不在一城一地,在人心传承。”
程怀远深深一揖:“谨记道长教诲。”
1945年8月,日本投降。程怀远和林秀君站在芷江受降仪式现场,百感交集。
程怀远被任命为湖南省文物管理委员会主任。上任第一天,他来到岳麓书院废墟。
在断壁残垣中,他奇迹般找到了那块刻着“惟楚有材,于斯为盛”的石碑。轻轻拂去灰尘,字迹依然清晰。
林秀君问:“程老师,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程怀远望向远方:“重建。不仅是建筑,更是文明。”
他取出那本《四书集注》,在扉页上添写:“民国三十四年秋,于岳麓书院废墟。楚材不绝,斯文在兹。”
夕阳西下,程怀远的身影拉得很长。他知道,这场文化保卫战远未结束。和平时代的守护,或许比战争时期更加艰难。
但只要这文明之火不灭,只要还有人在读书,在传承,中国就永远有希望。
就像这岳麓山的枫叶,岁岁枯荣,年年红遍。
(第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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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汤文来(福建)
第六章 归途漫漫
1945年的秋天,长沙城弥漫着胜利的喜悦与战争的创伤。程怀行走在焦土与废墟间,岳麓书院的断壁残垣在秋风中肃立,如一位位宁折不屈的士人。
湖南省文物管理委员会的牌子挂在一间临时板房外。程怀远推门而入,只见林秀君正在整理满地的文献目录。
“程老师,您看看这个。”她递过一份文件,“行政院来的通知,要求各地统计战时文物损失情况。”
程怀远浏览着文件,眉头越皱越紧:“他们要这些数据做什么?”
“说是用于对日索赔。”林秀君压低声音,“但我听说,有些人在打这些文物的主意...”
正说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敲门进来:“程主任吧?鄙人行政院文化接收委员会的刘专员。”他递上名片,“特地来协助您办理文物追索事宜。”
程怀远警惕地接过名片:“刘专员消息真灵通,我这委员会才挂牌三天。”
刘专员笑道:“战时文物救护队大名鼎鼎,谁人不知?特别是程主任您,可是从日本人手里抢回无数国宝的英雄啊!”
寒暄间,刘专员的目光不时扫过那些文献目录。程怀远心中了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然,刘专员很快切入正题:“听说程主任手里有份蒋介石委员长的亲笔手令?行政院希望统一保管这类重要文献。”
程怀远故作惊讶:“那份手令不是在芷江就被我毁了吗?刘专员没看战报?”
刘专员干笑两声:“那是做给日本人看的戏吧?真正的宝贝,程主任舍得毁掉?”
程怀远正色道:“在国家存亡面前,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送走刘专员,林秀君忧心道:“这些人比日本人还难对付。”
程怀远沉吟道:“看来和平时代的斗争,才刚刚开始。”
次日,程怀远开始巡查长沙各文物点。在开福寺,他见到了令人痛心的一幕:僧人正在用日军留下的汽油焚烧“敌伪文献”。
“住手!”程怀远冲上前扑灭火堆,“这些都是历史见证!烧了就是毁灭证据!”
老方丈合十道:“程施主,这些都是日本人留下的东西,不吉利啊。”
程怀远捡起一本烧残的日文日记:“方丈可知,这里面可能记录着日军暴行,是审判战犯的重要证据?”
他立即以文管会名义下发通知:所有战时文献必须登记造册,不得擅自处置。
这项工作推进艰难。一天,周维安的弟弟周维平找来:“程主任,我哥哥生前有封信留给您。”
信是周维安在芷江时就写好的:“程老师:若胜利来临,请务必警惕那些假借接收之名行掠夺之实的人。文物当归国家,但必须是真正的人民国家...”
程怀远感慨万千,问周维平:“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年轻人坚定地说:“我想继续哥哥的事业。”
程怀远当即安排他参加文物普查工作。
普查中,他们发现了许多感人故事:有农民用粪坑藏匿宗族谱牒,有商人冒险保存岳麓书院残碑,甚至还有前伪政府官员偷偷保护了一批重要档案。
最令人震惊的发现来自一个日军战俘营。在审讯一名日军少佐时,对方突然说:“我知道你们在找什么。《永乐大典》的残本,对吧?”
程怀远震惊:《永乐大典》正本早已毁于战火,难道还有残本存世?
少佐交代:日军确实发现了一批《永乐大典》残卷,藏在岳阳某处,准备运回日本,但因战局突变未能成行。
程怀远立即带队赶往岳阳。根据少佐提供的线索,他们找到一个隐蔽的地下室。打开铁门的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数百册古籍!正是《永乐大典》的明抄本!
林秀君抚摸着那些历经劫难的书册,热泪盈眶:“先辈们的心血...总算保住了...”
但喜悦很快被阴影笼罩。返回长沙的途中,他们屡遭不明人士跟踪。甚至有次卡车差点被撞下悬崖。
程怀远意识到:有人不想让这些国宝面世。
果然,刚回到长沙,刘专员就带人上门:“程主任,根据行政院命令,所有一级文物必须立即移交中央。”
程怀远据理力争:“这些文物刚刚发现,需要时间整理研究...”
刘专员冷笑:“程主任是要抗命吗?”他身后的士兵亮出了武器。
僵持中,一辆吉普车疾驰而来。车上跳下个穿解放军军装的人:“程主任!好久不见!”
程怀远惊喜交加:“彭大山!”
已是解放军团长的彭大山大手一挥:“把这些冒充接收人员的特务抓起来!”
刘专员大叫:“我是行政院特派员!你们敢...”
彭大山亮出一纸命令:“真正的接收委员会明天才到!这些人是冒牌货!”
事后才知道,这批人是一个与日军勾结的伪政府官员组织的,企图掠夺文物潜逃海外。
彭大山告诉程怀远:“上级指示,要全力保护好湖南的文化遗产。特别是《永乐大典》,毛主席都亲自过问了。”
程怀远激动不已:“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1949年8月,长沙和平解放。程怀远站在欢迎解放军的队伍中,看到那些年轻的战士,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周维安。
在新政府的支持下,文物抢救工作全面展开。程怀远组织人力,四处寻访战时隐藏的文物。
一天,他接到一个神秘口信:“橘子洲头,故人相约。”
黄昏时分,程怀远独自来到橘子洲。只见一个老道临江而立,正是清虚道长!
“道长!”程怀远惊喜交加,“您这些年...”
清虚微笑:“云游四方,传播文明火种。”他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这是在湘西一个苗寨发现的,应该是战国时的《楚辞》残卷。”
程怀远如获至宝:“太好了!屈原的故乡,终于又见楚辞!”
清虚又道:“还有个人要见你。”
从树后转出一个人,程怀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松本一郎!
松本深深鞠躬:“程桑,我是来谢罪的。”他取出一份清单,“这是我知道的、被掠往日本的文物目录。有些已经被毁,但大部分还在。”
程怀远心情复杂:“为什么这样做?”
松本黯然:“这些年在战场上,我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枪炮可以征服土地,但征服不了文明。日本失败了,因为我们的文明走错了路。”
他递上一封信:“这是我的忏悔书,也是证词。希望对追索文物有所帮助。”
松本离开后,清虚道长说:“放下仇恨,才能真正前行。”
程怀远若有所思。
在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次全国文物工作会议上,程怀远提出了一个大胆计划:全面追索战时流失文物。
有人质疑:“现在百废待兴,是不是先顾经济?”
程怀远慷慨陈词:“一个民族如果连自己的根都不在乎,经济再好也是无根之木!这些文物,是我们民族的记忆,是文明的根脉!”
他的提议获得通过。程怀远被任命为中南区文物追索工作组组长。
工作异常艰难。许多文物已被转卖到海外,追索涉及复杂的国际法律问题。程怀远不辞辛劳,一个个线索追查,一件件文物核实。
1951年,程怀远收到一个来自美国的包裹。寄件人竟是林秀君!她战后去美国留学,一直在暗中协助追索文物。
包裹里是份微缩胶卷,记录着纽约拍卖行即将拍卖的一批中国文物资料。其中赫然有岳麓书院的镇馆之宝——朱熹手书《四书集注》!
程怀远激动不已:“终于找到了!”
但拍卖行开出的天价令人望而却步。程怀远多方奔走,终于争取到特别经费。
就在准备汇款时,他突然接到通知:经费被挪用于救灾了。
程怀远彻夜未眠。第二天,他做出一个惊人决定:拿出自己的全部积蓄,又变卖了祖传的几幅字画,凑齐了首付款。
林秀君在美国多方周旋,终于以“文化交流”名义将《四书集注》暂借回国展出。
当程怀远再次捧到这本历经劫难的宝籍时,双手颤抖。他翻开扉页,那些在不同时期写下的题记,仿佛一部浓缩的抗战史诗。
最后,他在空白处工整写下:“一九五一年秋,重归岳麓。文明之火,生生不息。”
展出当天,万人空巷。人们排着长队,只为看一眼这本传奇的古籍。
一个老者指着程怀远写的题记,对孙子说:“记住这些人。没有他们,就没有这些宝贝。”
小男孩问:“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啊?”
老者摸摸孩子的头:“因为我们是中国人啊。中国人,就得知道自己的根在哪。”
程怀远站在人群中,听到这番话,不禁热泪盈眶。
所有的艰辛,所有的牺牲,在这一刻都值得了。
当晚,他梦见赵启明、周维安、李守仁、彭大山...所有那些为守护文明火种付出过努力的人,都站在岳麓书院门前,微笑着看他。
赵启明说:“怀远,你做到了。”
程怀远哽咽道:“是大家一起做到的。”
醒来时,月光满屋。程怀远取出那本《四书集注》,就着月光轻声诵读:“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窗外,新中国的曙光正在升起。
他知道,这条守护文明的道路,还将继续走下去。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而他们这代人,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归途漫漫,终有竟时。而文明的旅程,永无止境。
(第六章完)
尾声: 1953年,程怀远主持岳麓书院重建工作。在奠基仪式上,他将一个铁盒埋入地基,里面装着《四书集注》的影印本和所有守护者的名单。 林秀君学成归国,成为国内首位文物修复学教授。她终身未嫁,将一生奉献给文物事业。 清虚道长云游至华山,在此羽化。弟子整理遗物时,发现他保存的程怀远历年书信,全部用油布包得整整齐齐。 《永乐大典》残本最终入藏北京图书馆,成为镇馆之宝。 每年秋天,程怀远都会到橘子洲头站一会。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他常说:“文明就像这湘江水,看似柔弱,却能穿山破壁,东流到海,永不回头。” 1985年,程怀远安详离世。遗嘱要求将骨灰撒入湘江。 他的墓碑上刻着:“一个守书人”。 而文明的故事,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