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阵热风卷着蝉蜕离开窗台时
我才惊觉，三伏早没了踪影
日历上“处暑”两个字被雨打湿
晕成一片模糊的凉
雨是从清晨开始落的
没有雷声引路，也没有闪电铺陈
就那样轻轻巧巧地
把晾衣绳上的衬衫揉出褶皱
把窗玻璃蒙成一片雾
楼下的梧桐叶突然沉了
每片叶子都捧着一颗水珠
像捧着夏天最后一滴汗
风一吹，便簌簌地落
砸在水泥地上，碎成细小的响
那是蝉鸣退场后的留白
从前总嫌它们吵的午后
如今倒觉得空落落的
我把藤椅搬到窗边
看雨丝织成透明的网
网住飘飞的银杏果
网住路过的自行车铃
网住远处便利店暖黄的灯
指尖触到玻璃的凉意
才想起去年这时
母亲也是这样坐在窗边
摘着新晒的绿豆
桌上的菊花茶还冒着热气
水汽在杯口绕了个圈
竟晕出春天的影子
想起三月折的柳枝
还插在阳台的旧瓶里
如今早已枯成褐色的丝
想起五月的蔷薇
爬满小区的栅栏
雨一淋，就落得满地都是
那些鲜活的颜色啊
怎么就跟着夏天一起走了
雨还在下，越下越轻
像谁在耳边说悄悄话
说小时候的竹床
说奶奶摇着蒲扇讲的故事
说傍晚在巷口追着萤火虫跑
凉鞋踩过水洼的脆响
说把西瓜泡在井里
切开时满院的甜香
那时不懂什么是处暑
只知道天凉了
就要穿起长袖的校服
就要把凉席收进柜子
就要等着父亲从田里回来
带回沾着泥土的红薯
如今我在城里的高楼里
听着同样的雨
却再也找不到
井里泡着的西瓜
巷口的萤火虫
还有奶奶摇着蒲扇的手
乡愁像这雨丝
细细的，轻轻的
却总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
打湿眼眶
雨停的时候
天边透出一点微光
晾衣绳上的衬衫还在滴水
楼下的孩子踩着水洼笑
我忽然想起
小时候的自己
也是这样
在雨后的傍晚
追着彩虹跑
把整个夏天的余温
都踩在脚下
责任编辑（王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