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梅——秋深失颜色，岁寒复吐芳

李 庆 和

今年春寒犹在的一个午后，我踱步于小区园中，忽见你已悄然绽放。细小的花苞凝如蜜蜡，幽香清冷，破寒而生，竟将料峭东风酿出几分温柔。世人将你与水仙、梅花、山茶并称“雪中四友”，想来不无道理——你们都是冬春之交的信使，以孤清之姿，预告万物将醒。

“蜡梅”二字，本就藏着两重深意。一说花色如新燃之烛，光润微黄，暗含暖意；一说因绽于腊月，故借“腊”为名。我却觉得，这两种说法彼此映照，恰好道尽了你的风骨——于一年最冷时开花，却以烛火的意象为人间添上一抹温存。

你总是抢先于叶而开放。细看枝头，花盏簇拥，彼此依偎，犹如寒夜中围炉而坐的故人，既像抱团取暖，又像低语交谈。那满树澄澈的鹅黄，不张扬，不争艳，却自有矜贵之气，连盛放的梅花见了，也要敬你三分早春的孤勇。

整个夏天，你悄然积蓄。绿叶成荫，青果垂枝，仿佛将春日的香气都藏进了小小的果实里。那时的你朴素如寻常草木，低调得让人几乎忘记早先那惊艳的模样。

直到秋风初起，天气转凉。我见你叶渐稀疏，斑斑点点爬上曾经鲜亮的叶片，如岁月在掌心写下的痕迹。你似也恋恋不舍逝去的韶光，在风里微微颤动，像一首未写完便已泛黄的诗。

近日再访，你已褪尽芳华，枯枝寂寥，默立斜阳。是报春太早，耗尽心神了么？还是将所有的灿烂都压缩在一季，只为换来寒冬里那场决绝的绽放？

这多像人的一生：青春时慷慨挥洒，盛年时全力奔赴，老来便染上风霜、刻上疲惫。可人与你又终究不同——我们的年华是单向的河流，一去不返；而你，却能在冰封之地守住轮回的诺言：凋零只是沉默的酝酿，衰老也是为了下一次重生。

所以我不为你忧伤。我知道你只是暂时休息。当北风再次呼啸、雪花吻上枯枝的那一刻，你依旧会从冷寂中醒来——如约而至，重新点亮一树澄澈的烛光。

二0二五年八月二十三日于廊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