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网
牛爱国发现，话这东西一旦说出口，就像蒲公英的种子，借着风能飘到你想不到的地方。
砖厂新来的会计小杨是赵家闺女的表妹。爱国第一次见她时，她正捧着账本站在办公室门口，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牛师傅。"她喊得怯生生的，"厂长让来找您领劳保用品。"
爱国抬头，看见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后来才知道，她是赵家那个差点跳河的姑娘的表妹。世界真小，小得像张网，每个人都是网上的结。
小杨做事仔细，就是太爱打听。有天发工资，她突然问："牛师傅，听说您当年嫌我表姐要彩礼？"
爱国手里的工资袋差点掉地上。十年了，这话还在传。
"你表姐......现在好吗？"爱国憋出一句。
小杨眼神暗了暗："离了。带着孩子回娘家了。"她突然压低声音，"都说她眼光高，其实就要了辆自行车。"
爱国想起当年说的"三转一响"，心里咯噔一下。原来话传着传着就变了样，像滚雪球，越滚越大。
晚上回家，秀芬做了擀面。面擀得薄薄的，切得细细的，码在碗里像梳好的棉线。
"小杨那姑娘挺可怜。"秀芬突然说，"带着个病孩子，男人跟人跑了。"
爱国筷子停住了："你咋知道？"
"她来找过我。"秀芬舀了勺辣椒酱，"问能不能在咱家摊上代卖鞋垫。"
月亮升起来时，爱国蹲在院里修自行车。车链子断了，他拿着锤子敲敲打打。秀芬坐在门槛上纳鞋底，针线在月光下一闪一闪。
"当年要是俺也要彩礼，你咋办？"秀芬突然问。
爱国手一抖，锤子砸在指头上。血珠渗出来，他甩甩手："那你现在就是主任夫人了。"
秀芬"噗嗤"笑了："俺可当不了夫人。"她举起手里的鞋底，"这样挺好。"
夜里下起雨。爱国梦见自己变成蜘蛛，在网上一圈一圈地爬。网越织越大，最后把自己缠住了。醒来时雨还在下，秀芬睡得正熟，一只手搭在他胸口。
天亮雨停，院里积了水洼。爱国看见那棵小槐树苗被雨打得歪在一旁，叶子却绿得发亮。
他去砖厂上班，在门口遇见厂长。厂长拍拍他肩膀："爱国啊，上次的事别往心里去。你是个老实人，就是说话太直。"
爱国点点头。他现在学乖了，话到嘴边转三转。
小杨来送报表时眼睛红红的。爱国多问了一句："孩子好些没？"
"住院了。"小杨声音带着哭腔，"还差二百块钱押金。"
爱国摸摸口袋，刚发的工资还没捂热。他抽出一半塞过去："先拿着。"
小杨愣在那儿，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都说您......其实您是好心人。"
爱国摆摆手。他想起十年前那个夏天，要是没说那句话，现在会不会是另一个样子？也许更好，也许更糟。
谁知道呢。话就像雨，下到地上就渗进土里，长出什么谁也说不好。
下班时看见秀芬在厂门口等他，手里拎着个布袋子。
"给小杨孩子蒸了鸡蛋羹。"她说，"去医院看看吧。"
爱国看着媳妇被风吹乱的头发，突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松动了。话能伤人，也能暖人，全看你怎么说。
就像现在，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接过袋子，握了握秀芬的手。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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