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里的家（小小说）
作者／韩朝亮
清晨五点，闹钟还没响，李明就已经醒了。他轻手轻脚地起床，生怕吵醒还在熟睡的妻子和女儿。厨房里，他给自己热了昨晚的剩饭，匆匆扒了几口就准备出门。
“今天又要加班吗？”王芳揉着眼睛站在厨房门口，声音里带着疲惫。
“嗯，工地上赶进度，老板说今天必须把那层楼板浇完。”李明系紧安全帽的带子，“你再多睡会儿吧，还早。”
这是李家最普通的一个早晨。李明在建筑工地做钢筋工已经十年了，王芳在纺织厂三班倒，女儿小雨在市重点高中读高二。日子虽然不富裕，但每月还完房贷还能有些结余。
然而命运总是在最平静的时刻掀起波澜。那天下午，王芳正在纺织车间检查布匹质量，突然接到工头的电话：“嫂子，你快来医院，李哥出事了！”
当她赶到医院时，李明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工友告诉她，一根钢梁突然松动，砸中了正在下面绑扎钢筋的李明。
手术持续了六个小时。当医生疲惫地走出来时，王芳从他沉重的表情中读出了不祥的预感。
“腰椎严重受损，虽然性命无忧，但……以后可能无法从事重体力劳动了。”医生摘下口罩，“先准备十万块钱吧，后续治疗费用还不好说。”
王芳感到一阵眩晕，十万块，几乎是他们家全部的积蓄。
病房里，李明醒来的第一句话是：“工头说医药费他们出，但……没有赔偿。”他的声音嘶哑，“芳，我对不起你们……”
王芳握住丈夫的手，那双手曾经有力得能轻易抱起女儿，现在却虚弱得连水杯都拿不稳。“别想那么多，先把伤养好。”
但现实问题接踵而至。建筑公司只支付了基本医疗费，拒绝任何工伤赔偿，理由是李明“操作不当”。房贷、女儿的学费、日常开销像一座座大山压来。
出院那天，王芳把李明安顿好后，默默拿出了存折。上面的数字让她心头发紧：56872元，这是他们全部的积蓄。
“妈，我不去补习班了。”晚饭时，小雨突然说，“我们班很多同学都不上，我自己能学好。”
王芳看着女儿倔强的表情，知道这孩子什么都明白。“不行！”她难得对女儿严厉，“你的学习不能耽误。”
第二天，王芳去了纺织厂人事科。“我想调成全职夜班，”她说，“听说夜班工资高些。”
“你疯了？”同事张姐拉住她，“夜班熬人得很，你丈夫现在这样，女儿又上学，你哪撑得住？”
王芳只是笑笑。从那天起，她的生活变成了这样：早上五点起床做早饭，送走女儿后去医院照顾丈夫，下午回家睡两小时，晚上七点到纺织厂上夜班，凌晨三点下班，在休息室眯一会儿，六点再回家准备早餐。
一个月后，她在菜市场遇见了张姐介绍的钟点工工作，每周三次，下午两点到四点，给一户人家打扫卫生。
“你脸色很差。”有天李明拉着她的手说，那双手已经粗糙得不像女人的手了。
“没事，就是有点累。”王芳轻描淡写地说，却在一个转身时差点晕倒。
小雨发现妈妈的钱包忘在餐桌上了。她本想给妈妈送去，却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它。里面只有几张零钱和一张纸条：“药费3200，房贷2800，水电费……总计6874元”。
那天晚上，小雨躲在被窝里哭了很久。第二天放学后，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学校附近的奶茶店。
“我们招兼职，但只要大学生。”店长抱歉地说。
小雨不气馁，一家家问过去，终于在一家小书店找到了工作：每天放学后整理书架两小时，周末全天，月薪800元。
当她第一次把工资交给妈妈时，王芳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你……你哪来的钱？”
“我找了份兼职，不影响学习，真的！”小雨急忙解释，“我都是在完成作业后才去的。”
王芳想拒绝，但看着女儿期待的眼神，她最终收下了钱，转身时悄悄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李明的情况时好时坏。有天王芳夜班时，他试图自己起床倒水，结果摔倒在地，又进了医院。这次医生严肃地说：“必须有人全天照顾，二次伤害很危险。”
王芳辞去了钟点工的工作，但这样一来，收入又减少了。她开始接一些在家能做的手工活——串珠子、粘纸盒，常常做到凌晨。
冬天来了，李家的日子越发艰难。暖气不敢开太足，小雨写作业时得裹着毯子；餐桌上肉菜越来越少，三个人却互相推让着“我不饿”。
元旦那天，小雨的班主任突然家访。“小雨最近上课老是走神，成绩也下滑了，”老师说，“家里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王芳再也忍不住，将这些月的艰辛一一道来。老师沉默良久，说：“学校有助学金，我可以帮小雨申请。还有，区里有残疾人就业帮扶政策，李师傅或许能试试。”
希望像黑暗中的微光，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在老师帮助下，小雨获得了助学金，也辞去了兼职专心学习；李明经过康复训练，开始在一家物业公司做门卫，虽然工资不高，但总算有了收入；王芳则因为工作表现突出，被提拔为车间组长，工资涨了一些。
除夕夜，李家久违地包了饺子。当零点的钟声响起时，三个人紧紧相拥。
“会好起来的。”李明说，这是受伤后他第一次如此确信。
王芳点点头，看着窗外的烟花，想起了这半年来的每一天：凌晨刺骨的寒风，夜班时轰鸣的机器声，数不清的账单……但此刻，她只觉得无比平静。
小雨在日记本上写道：“苦难不会击垮我们，因为它将我们紧紧绑在一起。我终于明白，这就是家的意义。”
作者简介： 韩朝亮，笔名韩孟钱，男，汉族，江苏省盐城市射阳县人。盐城市作家协会会员，曾在起点中文网发表多篇网络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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