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路边
公公家家有,但能做炒米糖的公公却不是家家有。幸运的是我公公就能做炒米糖,所以每每在小伙伴面前吃我公公做的炒米糖时,就特别自豪。
公公生于民国初年,据说从小是孤哀子,三岁便没了母亲,七八岁时父亲也撒手西去。少失怙恃的他,只得离开县城去高塍北街投靠开了一间叫朱万兴南货店的堂叔。这坎坷的遭遇和后来成长的艰辛使他磨炼出了许多劳作技能,做炒米糖便是其中的一项。
成年后的公公终于离开他堂叔回到县城,并在东大街日寇轰炸后的废墟上兆1了两小间屋基,砌了屋,开起了自己的小店,解放后公公主要在新街供销社工作。
我小辰光记忆中的公公总要隔段时间才能见着一回,每次都挑着一对竹篮回城,先去县供销社领取文具百货,装得满满的,在家住上一夜,第二天再挑到十几里路外的新街去上班。每当这时,嶔娘(祖母)便会嘱咐我们兄弟俩:“别动篮里的东西呀,那是公家的。”还在学龄前的我哪理解公家是什么概念,只知道特别喜欢篮里铅笔橡皮之类的,想要又不敢说,心心念念想偷一件。这时公公总会自己掏钱满足我们的愿望,并教育我们说:“做贼偷菜起,学好写字起。细佬不能有偷的想法。”
终于等到嶔娘说去爆点炒米吧,我们知道公公要回来过年了,也知道公公要给我们做炒米糖了。西大街浴室西侧空地上一溜烟有好几台爆炒米机,平时我们不去的时候总见他们闲着,好不容易等到大哥和我拎着米袋去时,却每台机都排着长长的队。但我们快乐在期待的心情里,根本不觉得等待的心焦,一个下午,总能把炒米扛回来。
公公做炒米糖时我们就在边上看着等着,公公把买来的琥珀状麦芽糖放进锅里熬成糖饧,这时嶔娘就负责烧火做下手。等到锅里冒着热腾腾的白气时,炒米被公公倒进锅里并迅速搅拌,搅拌到糖饧和炒米充分融合后又迅速出锅,倒进事前准备好的木框模子里,先用类似窑场上打泥片的木搭子拍匀,再用木滚筒滚压平。接下来是等到炒米糖半热半冷时切块并去掉木框。切块也有讲究,早了,糖软,一切就瘫,迟了,糖脆,一刀下去满地都是。
大哥和我自然是公公做的炒米糖第一批食客,平素这个时候早已光顾眼睫的困累虫,哪里敌得过这热闹的场面和香甜可口的诱惑。随着公公的大功告成,小手伸过去勾一块送到嘴里,带着软热和苏脆的炒米糖,顿时甜到心里,喜悦也立马爬到脸上。
那时的物质贫乏,不像现在的小孩,平常就有许多零食拥着吃,还嫌这嫌那挑三捡四的。年头上拜年,一般人家只有炒瓜子和炒蚕豆作休闲食品招待来客。这时公公的炒米糖就成了高档紧俏货,来拜年的孩子们都会以得到公公的炒米糖而荣幸。一如我拿炒米糖在他们面前炫耀一样,他们回去后往往也会拿在他们的小伙伴面前炫耀。

作者简介:
路边,实名朱再平,江苏宜兴人,1959年生。20世纪80年代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学历。喜好文字,著作有小说集《陶女》、散文集《烟雨龙窑》、音韵集《现代汉语通用韵纂》。主编本有《悠悠岭下》《周济诗词集》《周济遗集》《宜兴武术》《阳羡风物》《红塔记忆》等。现为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