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我回家上坟感想
我有好几年没有回家上坟了,原因有三点:一是工作忙,不便离开;二是认为人死了上坟也没作用;三是家里有人去烧纸。去年,我们村因小浪底大坝建设,搬迁到梨林乡南官庄村。
人和财产都移走了,先祖埋在老家,我时常挂念,准备清明节要回老家看看,给先祖上坟。农村有个习惯,每年清明节和农历10月初一前上坟,过后不能再上,春天上坟要挂白纸烧冥币、献礼品。意思是天热换单衣,冬天要烧纸,意为换棉衣。
这些风俗都是对老人的一种思念,不忘抚育之情。2002年4月3日,再有两天就要清明,回家的时间不能再拖,思念老人和回家心情迫切,烦躁不安,就向张永安局长请了假,回家上坟。 临回的前一天下午,我让爱人崔东香去购买上坟的用品,每个坟头烧什么?献什么?都一一包好。
第二天一早,她把我送到车站,坐上向我们老家发的汽车。经过3个小时的颠簸,我在冢土固堆下了车。走到我家对门的山上,居高临下,整个村庄尽收眼底。我们村叫熬坪庄,在文化革命时因“熬”字不雅,改为东风庄,后来又改过来了,属于大峪乡上寨村,全村54户,220口人。
原来我村是县里的一个先进村,村周围是层层良田,各个丘陵布满绿色的树木,靠高台边有一孔孔窑洞和一座座整齐的房舍。可如今经搬迁,是一片惨象,大树已除去,除了邻村人在此耕种的地外,很多地长着荒草,原住处一片狼藉,露出一孔孔没门的窑洞。村下是一大片似镜平的黄河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光芒,水上一艘艘大小船只在航行,激起一道道的浪花。
看了自家的院,望到祖坟,回想着一幕幕往事,沿着山间小道,趟着荆棘,走到父亲的坟前。父亲卢书敏,生于1923年,1990年病故,享年67岁。从小逃荒要饭,在黄河南难民学校学习三年,解放时参加民兵,曾给陈谢大军渡河带路到达宝丰。回来后任孟津县政府秘书,因奶奶有病需要照顾而离岗。1958年到克井石河大办钢铁,每隔一段时间起早搭黑步行140里回家看望我们,给我们带一些馍片(捡一些别人扔的馍、切片晒干)让我们兄妹吃,使我们渡过1959~1960年的自然灾害造成的饥荒。
父亲在1960年响应党的号召,为国分忧回乡务农。经历了很多辛苦,当船工、做石匠、摘枣、挖药材、开荒地维持一家人的生活,供应我们上学,勤俭节约,不枉化一分钱。农村实行责任制后,刚刚能吃饱饭,经济稍有好转就病殁了。在父亲坟前,我放声痛哭,深深感到对不起父亲,过去没有按时给父亲上坟,辜负了父亲对我们的培养和养育之恩。
爷爷卢方卓,生于1898年农历8月15日,于1974年8月17日因脑血管堵塞而去世,享年76岁。奶奶陈素珍生于1899年1月19日,1975年1月27日病故,享年76岁。爷爷一生勤劳,以当船工为业,原住关阳下关西河湾,为躲避日军轰炸,带领全家移居熬坪,住在我堂叔伯爷卢天才、卢有才家里的窑洞中(当时他们逃荒山西)。听爷爷讲:" 卢有才当八路军升任连长,后在偃师被日本兵杀害。卢天才逃荒山西禹王乡。在此改史招婿落户。我们来后连同把邻村马石沟家族卢连祥(参加八路军,后转业郑州);卢小歪(逃荒到山西省垣曲县英言镇白鹅村落户)。把他们饿死的13位老人,安葬在前上花地老祖坟处。
当时大家忙于料理办事,照顾我的时间少,当时不到1岁,天冷衣少,以致把我的脚冻伤,至今还年年冬天复发肿痛。我小时,爷爷常带我去玩,上学后有一次逃学,爷爷拉着我上学。我高中毕业后参加劳动,每天早晨,爷爷给我送饭。爷爷病重时,我和父亲及三个叔、一个姑夫、还有本村3个人,把爷爷抬到二十里外的大峪卫生院治疗。
因缺少小分子右旋糖浆,需要去济源城买,天下雨汽车不通,我起早走四十里到连地,坐火车到济源,又到克井医院托一个亲戚帮忙,买了药赶到卫生院,但也没治好爷爷的病。奶奶在1963年生活紧张时,不顾年老,仍去山坡上拔野菜、羊草叶、荆籽、马齿菜,做做让我们吃。奶奶有气管炎,不能受凉,需要吃炒面。在1973年,我任队会计,全村每人全年分60斤小麦,生活紧张,我出面去每家(叔伯四家)收10斤小麦,在锅中炒炒,又在石磨上推推让奶奶吃。我去林山修水库,听说松树籽治气管炎,就检些背回家熬熬叫奶奶喝,也确实减轻了奶奶的痛苦。
奶奶死时,我在跟前,那时我去三叔家′,见奶奶吃了早饭,正说着话,头一歪就过去了。我见状忙掐奶奶的人中、合谷穴,一边喊:“奶奶!醒醒!”我三婶忙协助我抢救,三叔赶紧叫医生,医生(民叔)赶到,奶奶就没一点气了。我参加工作后,在1993年我父亲三周年之际,给我爷爷立了一座石碑,表达思念之情。
老爷卢如宝,我没见过,听爷爷讲他是在1928年饿死的,老奶奶也是那一年饿死的,尽管我不知他们的音容,对他们的死还是感到伤心,照样献礼烧纸。是他们养育了爷爷兄弟三个(其中二爷去山西做生意被土匪杀害,至今没有尸骨;三爷卢太夫饿死后埋在关阳村下关沟东地内。爷爷在世时交待我父亲:“在他去世以后把三爷也安葬”。在给我爷做棺材时,也给三爷做一个小棺材,去拾遗骨时,由于农业学大寨整地,地形改变,找不到尸骨,造成我父亲和三个叔终生遗憾。
我二婶陈爱香于1994年病亡,养育5个孩子,一生勤劳。从小失去父母,是她二娘把她养大,从小就参加劳动,犁地、耙地、扬场、放磙、农活样样都会。她嫁给我二叔后,每当有好吃的,总要给我家送些。有一次,她的一个干妹来看她,拿了几个西红柿,二婶还给我家一个。我母亲分着让我全家人尝尝,使我第一次尝到西红柿的滋味。
我三婶陈秀兰于1990年病亡,养育5个孩子,积劳成疾。她娘家是兰考县的,在1960年生活紧张时逃到关阳村,经人介绍嫁给我三叔。焦裕禄领导兰考人民改变面貌后,在我们附近村定居有13个兰考女人,其中有6个又回兰考成家。我三婶没有回去,使我们全家人松了一口气。三婶品性善良,我小时她对我很好,给我讲故事,领着我到邻村的兰考县老乡那里去做客。三婶因家境穷,三叔饭量大,队里分的粮食不够吃,生活上省吃俭用,为了生计,15年没有回过娘家。娘家也很穷,老人去世早,一个兄弟和媳妇,患有严重疾病,也因生活困难掏不起车票不能来往。只是隔一段时间掏8分钱邮封信互诉衷肠。三婶病重时,去了电报,娘家寄了50元钱来,以表慰藉。三婶带着很大的遗憾,没见娘家人离开了人世。
这五个坟地相距很近,我依次上了坟,回到我住过的家。家里都变成了废墟,只有扒去门框的窑洞。这些窑洞我曾住了40多年,经我记事时住在天财爷的窑洞里。里外经常塌帮,有一次,一大土块掉在床上,把床桁砸断2根,差点砸住我和母亲。是父亲和舅舅抬些石头里外垒一下,又住了8年。中间又塌,实在危险不能住了。经队里领导批准,在卢志学的门下打一处住宅。 我和父亲推着木制独轮车运土,起早搭黑,累得浑身发困。经过二年业余时间努力(平时干公家活),打了两孔窑,结果被一场大雨冲塌,无奈在我原住处的南边又打窑三孔。
当时没钱找人打窑洞,全凭父亲一个人抽空干,全家人谁有空就去帮忙,在我结婚时住进了新窑。我在生我的窑洞里度过青年,在那窑洞门后的炉灶里,母亲很早起来做饭(大多都是米硬饭),天不亮就让我吃好上学。记得在我刚会写毛笔字时,照着大人写的对联,又照课文内容,写了许多贴在墙上。
尽管写的歪扭,但大人却很高兴,还对其他客人进行夸奖。我家有个八仙桌,隔一段爷爷说:“你已长到桌撑那么高了。”过一年后母亲说:“你已和桌长齐了,”又过几年已高出八仙桌一头了,是八仙桌量着我长大的。墙上贴着“发扬革命传统,争取更大光荣”的毛泽东主席的题词的纸画。
听爷爷讲,这是解放后,中央慰问老区人民,给解放事业做出贡献的人发的。二叔卢书永因当解放军发了一张,贴了几十年,烟给熏得黄黄的。1967年院中的大门被雨淋塌后,我做一个门楼抬上去,引来村里很多人观看,说我搞了一大发明。我在院中看了又看,进入每一孔窑看了又看,地上散落着土坯、油瓶、破布等一类东西。我家新旧窑6孔,兄弟三人每人分2孔。我和爱人崔东香又打了一孔窑,在撅窑时掏一个洞,把土顺洞溜到下边的老窑洞内,省力省时;在窑的侧面掏了厨房,留一方土掏个灶台,向外边掏了3米深的排气道,在山区这种灶台厨房绝无仅有;在厨房外有一土层中间掏空趁势盖一牛棚。
1987年春,把牛棚外迁,由邻居亲戚帮忙,盖二间油毛毡房。留二个门楼,一个走外,一个走父母兄弟的院,非常方便。为了盖大门楼,我在济源买了铁门,用汽车捎到探马庄,我和爱人东香用牛拉着借卢京普的架子车去拉,牛一惊吓,狂奔起来,架子车掉入代姜洼,把车摔坏,我又花了30元给修修。我和爱人、孩子进城后,由父母及弟弟看护院落,可我每次回家都要改改水道,修补一下。
窑洞内潮湿,我和兄弟及父亲去老八沃、香房煤矿拉了14架子车煤,倒入窑帮上垒了一层土坯内,使潮湿大为减轻。我家用的厕所的粪坑是用白矸铺底,石板加水泥砌成,长年不漏;石磨是父亲在西坡下做的,是三个叔用杆抬回来,每个月用驴拉一晌,磨的面不够吃,每隔三五天我们就要起早摸黑(白天干公家活)推磨磨面。后来队里把骡、驴卖掉,买了磨面机,但石磨还不断使用。母亲常说:“石磨磨的面好吃。”
院中还有一棵石榴树,已吐枝发芽;墙上有一盆仙人掌,是母亲在家栽的,一年多了,因仙人掌非常耐旱,长出八串沿盆向下的枝叶。我数了一下,共有96个叶片,去年冬天暖和,仙人掌没有冻死,只是叶片冻得发紫,软绵绵的,现又长出嫩芽,盆下土台塌去一些,盆底有一点悬空。我把盆移一移,可是仙人掌“不友好”,扎我两手毛刺,使我拔了十几分钟,手上还有刺,又痒又痛。 我在院中走了又走,看了又看,恋恋不舍的走到院外。下边是我铺的水道,通向水窑,每年雨天存水,这水帮了我家很大的忙。
清明回家上坟记3
在水窑侧边是牛圈,那是爷爷在世时掏-、厕所,爷爷去世后,我把它改成养蝎池,由于蝎的天敌和疾病难关没有攻克,饲养没有成功,我把它又改做牛圈。向东看到对门的大山,巡视了山中的二沟洼、后洼、东洼、姜洼、大朴儿沟、代姜洼、后坡,洼坡中的每一块地、每一石阶我都非常熟悉。在我任村会计间,把各地块绘成地形图,测量好亩数,收秋、种麦、干活承包,非常方便,大队对我的办法进行表扬和推广。
在这每一道沟洼中,我曾多次行走,拾柴禾、捡羊粪蛋,刨药材、整地、收麦、种秋等,留下难忘的印象。在东洼的大石头、二圪塔、上石缝、老尼柿树(原是老尼种的,俗称老尼柿树)是分给我的。从20世纪50~80年代,钟不普及,全村只有卢景忠一个怀表,还是他二儿子小明当兵时70年代探家给捎的。
当时队里男女劳动力上工干活,日影到二圪塔就是前半晌(一天分二晌,指中午、下午),是早上喝汤时间。日影到大石头处,上午收工。日影到老尼柿树,上后晌工。日影到上石缝是下午收工时间。日出日落,我村几十个劳力,就依这四个坐标。向东南看,是大横岭、石板坡村和一片大水。水把黄河北济源关阳村和河南的孟津县盐仓、新安县的仓头、狂口村连成一片,淹没在水下50米处。
向西是上寨村、马石沟庄。向北是小横岭、香房、老八沃、郑山村。这些邻村都有我的亲戚和朋友。我向南走去,有两块地是我的责任田。1978年由集体种的地分给个体,遇到天旱,第一年收不足两袋小麦。第二年,我和爱人把地整个深翻一下,挖出礓石、垫了大堰、存住雨水、上足肥料、买好种子、获得好收成,一年光麦就收二千多斤,每天都能吃上白面和吃饱。
后来我去洛阳买回甜叶菊和中药材种子来种,那年收入二千多元,改变了贫穷面貌。河南报社特邀记者苗枝青前来采访,写的《山区致富能手》见于报端。我在地中走了走,还感觉像海绵一样软。我走到了熬坪小学,这里四孔窑如初,只是没有了门窗,校院内有蒿草,这学校是我爷和乡村老一辈人用力一下一下地掏,一锨一锨地铲,一担一担地挑,千辛万苦建成的。
我是老三届学生,在校时,卢多荣、卢东月、卢桂周曾领我念书,卢景章第一次给我墨块,叫我写毛笔字。我曾在院中用小棒划字,当时学不会,光逃学。一次我钻入门下地堆的玉米秆中,被整地的卢志强发现,告诉了爷爷。我爷爷把我拉到学校,交给卢京熙老师。让老师严加管教,并告诉我:“要好好读书,书中有黄金。”很长一段我理解不开,翻书不见黄金,以后才领悟了学好知识,才能改变命运,知识就能当黄金的道理。
那时每次考试得0分,当时学生有一口谣:“卢化南大鸡蛋。”是卢京熙老师认真教我、开导我,使我对学习有了兴趣。开始认真学习,到四年级以后,学习成绩跃入全班第一。卢京熙老师教我学完小学课程,送我到关阳初中学习。课卓是由土坯支板,后来换成条几。再后又换成2人一个带斗的课桌,木制黑板也换成水泥黑板。
我于1976年任上寨校老师,1980年回村和京熙老师共同教学。我的孩子卢巧丽、卢静、卢宾在来城前还是受卢景熙老师教育。我每次从城回去,都要到京熙老师身边聊一会。在学校的办公室内,从墙外顺门缝隐约还能看见京熙老师,在教学中得的三十四张奖状。京熙老师教了36年学,兢兢业业,为人正直,因兄长有历史问题,没有转正,干一辈民办老师,最后脑溢血死在讲台上。我望着他的墓地,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随着目光的转移,我望见了卢京普的墓地。
卢京普干了10多年生产队长,我于1970年至1976年任会计,互相配合。他抓全面工作,我抓经济,当参谋,我俩有共同点,能想到一处,配合默契。但也有意见分岐,有时争论达到面红耳赤的地步,正是这些配合与分岐,促使了我村的进步和发展。我俩带领大家垒石堰、堵了7条沟、建水口35个约40亩、开荒地70亩、固暗沟增加水浇地3亩、建房屋11间、券石窑3孔、置磨面机、弹花机、轧花机、柴油机、榨油机各1台。组织一个付业队,农闲出外干活,挣了很多钱。修了向北、向南二条架子车通道,使山间小路上升一个台阶,我村一时成为附近有名的村庄,年年是乡、县先进单位。
1975年每人分到150斤小麦,每个劳动日达到1.05元(当时很多队每劳动日为8分),使我村在社会义集体时代达到辉煌。他积劳成疾,奋战一辈子,是解放后实行《兵役法》入伍第一年军人,共产党员,他转业从对门山回来,我还随大人去迎接他。在卢景普病重期间,我去探望他,他最大的遗憾是:为集体奋斗了一辈,有病后托人多次找乡政府,要求看在过去的功劳上,给以经济照顾。但没如愿,对有的年轻力壮转业军人有定期补助,自己符合条件而得不到照顾而愤怨。我也答应给他帮忙,并安慰他,让他耐心等待,政府不会不管。但经过努力也没办成。我想要是等到现在,有“三个代表”的指导,他是能得到照顾的。可惜不逢时运。我望着他的墓地,内疚地向他鞠一躬!
我到上花地前咀,看一下水库的水,那里水面广阔,有人在水里捕鱼,游船在水上行驶。在那水下,淹没着我上过的关阳初中学校。学校原是我卢门祠堂,在校期间,受到老师和同学们的帮助。下学后我经常到同学卢左京家去玩,听他爸讲黄河上的故事。
我第一次下河学游泳就是卢左京教的,当时他给我一个葫芦,用绳捆在我背上。他在后扶着我,当时吓得我心跳,他给我壮胆:“别怕!时间一长就学会了。”经过几次练习,我学会了游泳。上花地前咀下是我的祖坟,共埋三代24人,文革时坟头已平。小时候常跟大人来上坟,以后母亲和叔婶每年还来上坟。
我这次也带有礼品和冥币,来这里慰祖,来到墓前摆放、燒纸,向他们磕头、鞠躬,表达哀思! 我站在前咀的地边,看着村里的窑洞和废墟,回忆每一户人,卢多顺、卢志占、卢京刚、卢桂化、卢京一、崔宗川、卢占生、卢桂松、卢发展、卢人民、卢天云、卢小庄、卢小团、卢付现、卢王庄、卢留庄、卢志拉、卢志敏、卢小圈、李快占、卢志强、卢小伟、卢二伟等人家。
我和他们家在过去和睦相处,4代为邻,互相关爱。谁家有事,婚丧嫁娶,都去帮忙,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记得卢志军取媳妇时我去接嫁妆,他媳妇生女儿做满月,我去帮忙担水、涮碗等。我回家拉东西时全村人来帮忙装车。队长卢志国抓住车门对我说:“路上要小心。”很多人向我招手告别,浓厚的乡情使我久久不忘。
卢京坡的儿子卢高庄智力较低,在四岁时,经算卦的推算,将来可以当县长。全队人都很喜欢,有几个主动当他干娘,以便将来沾福。可他一直没当县长,但他很有志气地学一个木匠谋生。我和京坡很要好,他交待我:“他的儿子不顶事,到百年后,让我把他的遗体放好”。
他于1986年死去,我去帮忙,牢记他的嘱托,专门看了他穿的送老年衣,亲自动手把他的遗体放入棺中,放好、放正、实现他的愿望。我记得有一年春天,家里没啥吃,我母亲去卢京升家借了一小篮麦子。回来推磨成面,装入小瓮,平时不舍吃,只是有客人时才能享受一点。就这样度过了一春。我上高中时,家里没钱,每星期回来,母亲和父亲到各家给我借钱。高中三年,是父老乡亲用血汗钱把我供养的。我能走出山村到城市工作,是乡邻支持的结果。我真心感谢我的乡邻和长眠地下的先祖。
我高中毕业后,在队里干不动活,队长让我放羊。老羊工卢京云教我如何放羊、出坡、歇响、养羔,使我在很短的时间内学会放羊。卢京云虽已作古,但我深深地怀念他教我放羊的技巧。尽管村人已迁走,但我还是挨户看一看他们的故居,每一户旧居都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我曾多次踏进他们的小屋、交谈、借东西,他们的主人也多次到我家坐坐、叙谈、帮忙,他们的音容笑貌至今记忆犹新。我在这里生活了四十多年,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水一石都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现在离别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痛楚。使我黯然泪下,不断掏出手巾擦泪。乡亲们是为了小浪底水库建设而搬迁的,由山区搬到平原,虽然国家给了搬迁补偿,生活条件大大改善。但他们仍不情愿离开故土,要不是政府层层发动,他们是不会离开这祖祖辈辈居住的地方!难怪我母亲在家人都搬走后,说啥也不愿离开。又强住了7个月,在各方压力下,才离开这个地方。今年4月,她在焦作我弟卢多明那里,给我打电话说,还要回去住一段。孩子们说:“奶奶真糊涂,不会享福。”
这种对故土的难舍感情,孩子们是体会不出来的。村中人大部分都已迁走,只剩下我的四叔、四婶、卢志军、牛清兰、卢京生五人。卢占现和卢小京也于今天回家上坟看望。卢捎虎岳父是小横岭人,现住在我村放羊。他们见了我回来格外热情,问这问那,他们都不让我走,想留宿一夜。我原准备趁黑赶到冢土固堆亲戚家里,看到他们的热情挽留,就改变计划,再体验一下家乡的情味吧。就在四叔家吃了饭,夜幕降临,村中所剩的9人在我叔家的窑洞内点燃蜡烛,就国内国外、城里乡下的一些事情,各抒己见,一直谈到深夜,才各自回去休息。
第二天刚亮,我听到公鸡的叫声,这种声音很长时间没有听到。现在城里为了环境清洁,不让喂鸡,起床上班以钟表时间为准。这鸡声伴随着我度过上学、上工干活、出门远差。我婶听到鸡声就起来给我做饭。我起来洗漱后吃了饭,婶把我送到冢土固堆。听婶讲,我母亲走时,俩人谈了一夜。母亲走后,她三天没睡着觉,总觉得亲情分离难受。母亲、婶妯娌四个,现只剩下2个。又分开搬迁,再也找不到在一起友情的感觉了。
我们走着、说着,不时回头看一看旧居,心里发出一声,永别了——故乡!不,每年我还要带孩子回来看看。原来修的路现在走的人少,经雨水冲刷,长满荆棘,不时的挂着衣裤。山中不断飞出山鸡、跑出野兔,打断我的思路。等恢复平静后,又陷入深深的思念。看到西边的马石沟通往上寨的路,想起我去开会、教学、办事多次走过。
记得我姥爷陈希景60年代,在下冶官洗沟矿上检了一担煤渣给我家送来。因天黑人饥,担不动,放在卢光先大伯的窑背后。他走到家里吃了饭,我照着自造的抗风煤油灯,和母亲一道去把煤渣担回家。上到冢土固堆,我到小健家。在15年前我把他带到城里干活钻探,学会骑自行车,增长了见识,进步很大。我在家时每次去横岭办事,他家是休息点,他家人对我很好,让我喝茶吃饭。我回来时,单位侯超利队长托我要回小健借的500元,当时小健也借我100元,用做娶媳妇。如今小健的孩子已上初中三年级了,由于经济困难他一直未还。
到他家,见小健母亲躺在床上,大脸已瘦成小脸,两眼深凹。一问才知道前一段跌倒,大腿摔断,无钱治病,在家床上躺着。我见状心里难受,掏出一些钱让她买些东西补补身体。小健去借钱给母亲看病不在家。小健媳妇非常抱歉说:“我们整天念叨,就是无力偿还,很对不起。我们随后一定想办法把钱还你们。”
冢土固堆一队,是我岳父家所在地(他们家已搬迁在思礼乡洛峪村),队里还有其他老人和亲戚,平时没空来看他们。这一次回来离坐车还有半天时间,挨户到他们家坐坐、问问情况。又到岳父崔宗明的坟上烧纸,岳父为人忠厚,当兵入朝作战,升任连长等职,转业后回家务农。我和东香结婚后,他非常关心我们的生活,经常到我家帮助犁地、锄地、干活。我给他烧纸表达无限的思念。
我随四婶去给她娘上坟。我四婶崔素连一岁时,父母去世,由爷爷和大伯抚育长大。在坟前,我四婶放声悲哭,我也扑嗽嗽地掉下眼泪。最后我把四婶拉起,收了礼品,到我四婶的兄弟家。我们也很熟悉,互相谈了一会话,又到东香的姐家。她姐家这几年变化很大,四个孩子都结婚成家,每家都盖上四间预制板房,由窑洞转入砖房,干净卫生。几个外甥媳妇热情的拿出柿子、小枣、红薯等特产让我吃。
我一下吃个够,体会到亲切的家情味。听姐夫哥卢新忠讲:“去年市人大包队冢固堆村,办了几件实事:1.电网改造动力线送到各户。2.户户通汽车和三轮车。3.铺设自来水。大家对驻村工作队都很满意,一个名叫程金柱的主任为人正直,代表群众利益,处理了多年积案,自己带菜做饭,不给群众找麻烦。他回家时,村干部偷偷在他包中装4盒烟,后来他又把烟还给了村干部。并说:“村中有困难,群众有的温饱没解决,我每月的工资就足够我花了。”
我听了这话,感到党的“三个代表”深入人心,党的形象又重新在群众中树立起来。干部为群众办了好事,大家有口皆碑。我看到这些情况,兴奋不已地说:“以前这里很贫困,现在路、水、电全通。大部分户都有电视,生活富裕,和城市的距离拉近了,也过起了城市般的生活。这是改革开放的成效呀!这里有比城市还清新的空气、有优美的小浪底水库岸边美景、有冬暖夏凉的窑洞。等到我退休后,一定来你们家住一段时间,重新体会一下家乡的感觉。”
姐夫哥说:“随时欢迎你们来,多住些日子!” 我回到家,向爱人和孩子们讲述回老家见闻,全家人非常高兴。我母亲也打来电话询问老家情况,我一一回答。我听到母亲在电话中的啜泣声:“见不到了,过一段我要回去再看看!”这种家乡情意,想邻怀乡感情,只有生长在家乡的人,和外出的游子才能体会到。
如今,我兄妹四人,迁往四个地方。我住亚桥铁岸村;大弟卢多强迁往双桥区西马篷村;二弟卢多明在焦作阎和村安了家;妹卢素勤住在轵城邱礼庄村;我有8个叔伯兄弟,卢团结、卢小哨、卢官钉、卢卫国、卢大寨迁往梨林南官庄村,卢伟利、卢化伟迁往沁阳,卢二寨迁轵城王虎。他们各迁一方,虽然不在一起,但平时电话不断,逢年、过节、有事都要走一走,相见很亲。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亲情也会疏远,但各自的后代都会知道老家是济源市大峪乡上寨熬坪,因小浪底大坝建设,离开家乡迁往他乡,有机会还会回去看一看,怀乡思土。
历史上有很多怀乡思旧的故事。明末将领马济胜征台湾后,回大陆在老家养老;郑成功死后60年,孙子把尸骨安葬祖国;台湾国民党总统蒋经国生前要求把父亲蒋介石安葬大陆;海峡两岸、炎黄子孙,每年清明节到黄陵拜祖;很多人到山西洪洞大槐树下寻根(明代移民已600余年);在世界上,以色列民族受尽了流浪他国700余年的痛苦,为了复国,从四十年代至今,战斗了60余年,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不论天涯海角,不论时间多久,怀念故乡,是奔走他乡人的基本情感。
′卢化南
2002年4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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