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梭催风华
作者/惠武
世界上的任何事物,如果你不留意的话,它是过得很快的。比如一个人的一生时光,比如一座建筑物的新旧蜕化,又比如一棵树的年轮生长与变老,等等。
聊发这样的喟叹,并非无病呻吟,或者是冥思臆想。这是缘于我夏收后回了一趟老家,看到我家旧宅附近那些曾经枝叶茂盛,郁郁葱葱,陪伴着我们度过了欢乐童年的一棵棵大梨树的枯败景象、以及见到了那些曾经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友人故交发生的生老病衰的变化而引发的。
我的老家陇东南部,丘陵纵横,林木茂密,这里漫山遍野长满野生果树。而我家旧宅窑洞的顶部,就有几十棵硕大的梨树,齐刷刷地一字排列在我家几块自留地的地边缘上,成为老家的象征和她独特的风景。这些梨树,都是人工在杜梨树上嫁接而成的。人民公社时期,它是属于生产队的集体财产。从我记事起,这些树干就已经粗到两三人难以合抱。几十棵梨树迎风傲霜,向天而立。每年春末夏初的谷雨前后,便是满树梨花盛妆绽放的时节。
谷雨前后的梨花如期开放,按照农时,就是农民开始播种玉米的时机了。梨花的盛放,冰清玉洁,非常美丽。远望,如雾凇凌花盛挂在漫山遍岭,装扮着农村人单调的生存环境;近看,似冰雕玉琢般剔透玲珑。映衬着一树树如雪浪般洁白的梨花,弥漫着山川旷野里的梨花芳香,农人们吆喝着歇缓了一个冬季,伺候的滚瓜溜圆的黄犍牛,套上犁杖,趁着饱满地墒气,就开始了一年秋田作物的播种。
大约六七天以后,玉米种子在温热的地温催生下,一夜之间透土钻出了地面。紫绿翠嫩胖乎乎的样子,像极了刚出生的婴儿呆萌可爱。而这时候漫山遍野的一树树雪白的梨花,就像为了迎接这些初到的小生命似的,纷纷扬扬,飘飘洒洒,如天女散花一样,谢落到了温热的大地。
梨花谢落后,由花托坐果的一颗颗幼梨,在夏日阳光雨露的滋润下迅速长大。两三个月后,饱含汁水,尚帶酸涩的梨子,就成了我们这些小孩子们解馋祭牙的唯一珍馐美味。每天放学撂下书包后,趁着大人们无暇管顾,三五成群地溜出家门爬上了树。大家占树为王,互不侵犯。互相炫耀谁爬树爬的高,谁摘到的梨子大好吃,大有不吃饱咥胀,誓不罢休的意味。
有时竟然玩得忘乎所以,把大人安排的家务活忘的一干二净。直到父母们劳动回家还不见我们的影子,追寻到了树下时,这才意识到犯了大错,一个个灰溜溜地溜下了树,颠腿狂奔跑回了家。当然,回家后,少不了父母的一顿教训,甚至还被吊销了吃晚饭的资格。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依然故往。这些生长在我家老宅周围的梨树,一直是我们童年时期最开心的消闲去处。几个童年玩伴,有事没事总是聚集在这些梨树下,玩耍乘凉。玩累了,就躺在树荫下面拂着习习的的夏风,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再美美地睡上一觉。
童年的记忆,总是美好的。那些陪伴着我们成长,供给了我们快乐的一棵棵老梨树,虽然老态龙钟,但一直都是枝叶茂盛,生机盎然。年年开花,岁岁挂果,从不偷懒歇缓。可当有一天,我与它们久别重逢,直颜面谒时,却惊悚地发现,原本高大健壮的十几棵梨树,竟然齐棱棱地在今年的春季没有再发出新芽。干枯的枝桠,了无生意地僵直在空中,一任风吹雨淋,也无法唤醒它木然无知的灵魂。是干旱的原因?是倒春寒的原因?仰或是确实到了树龄老化的年轮?我不清楚,也无法解释,只能愣愣地良久地注视着它们,总想把它们青春勃发的葱茏翠影,从记忆的深处拉回到眼前的现实。
梨树的猝然干枯,使我联想到与哥哥一起去镇上赶集,在与多年未见的熟人故交打招呼问好叙旧的同时,忽有一个颤颤巍巍的人坐在旁边,看他歙动着嘴唇,似乎在向我打招呼。我定晴一看,原来是一个很熟的同年,遂赶紧蹲下来与他问好。看到他嘴眼歪斜,言语不清,才知他因脑梗引起了偏瘫。
更有一位很有交往的清真寺的阿訇,不到十年的时间见面竟不敢相认!原来一米八几高大的身躯,竟然因病佝偻到只有一米五多、拄着拐杖踽踽移步的窘境。老人家见到我依然热情如故,而我却面对故人,内心五味杂陈,无以言表。
同年和阿訇的人生境遇,确实让人心生同情。而那些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一些同事和同学,更是让人唏嘘不已,叹生无常。
那么,现在面对这些干枯的梨树,不禁使我黯然叹息,感慨良多:人且如此,何况树乎?
当然了,物换星移,生老病故,这都是自然界的更替法则,是任何力量也无法改变或阻止的。在此,只能说岁月如梭,岁月无情。岁月,使世间万物如契如约地按照既定的运行轨迹,无一例外地走向各自的生命驿站。
所以说,任何物种的生命历程,都是有一定时限的,相对来说也很短暂。那么,在短暂的时光里,唯有珍惜生命,珍惜拥有,追求充实,追求光明正大与宽厚公允才是最有意义的,也是最让人值得怀念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