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具足神通,游戏风尘
破了桑梓里玄通先生的“痴暗”之关,济公但觉灵台一片澄明,如雨后天青,万里无云。往日那需刻意维持、时明时暗的悟境,此刻已如呼吸一般自然,再无动摇。财、色、名、嗔、痴,五欲浊流虽猛,却再不能沾染他心镜分毫。他行于市井,卧于荒郊,饥餐渴饮,无不自在。那本自具足的灵性之光,已不再是被发掘的宝藏,而是他举手投足间自然流溢的本色。
这一日,济公游至繁华富庶的嘉兴府。只见运河之上舳舻千里,两岸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达官贵人,鲜衣怒马;文人墨客,流连酒肆;贩夫走卒,奔波生计。众生百态,在这红尘最浓处,演绎得淋漓尽致。
济公摇着破扇,趿拉着露出脚趾的草鞋,走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与周遭的锦绣繁华格格不入,他却浑然不觉,反而觉得有趣。他不再是那个需要“事上练”来稳固心境的初悟者,而是真正达到了“在一切概念之上”的得道之境。金钱、规则、身份、时代……这些世人趋之若鹜或畏之如虎的标签,于他而言,已如看孩童堆砌的沙堡,既知其虚妄,亦能随缘戏耍。
他行至一座气势恢宏的酒楼“望湖楼”前,只听里面丝竹管弦,笑语喧哗,正是本地知府的大公子为庆贺生辰,大摆筵席,广邀城内名流。楼外车马塞道,楼内觥筹交错,排场极大。
济公肚里酒虫被勾起,嘻嘻一笑,便要往里闯。那守门的豪奴见他是个穷和尚,衣衫褴褛,立刻横眉怒目阻拦:“去去去!哪来的野僧!今日府衙公子宴客,岂是你化缘的地方?快滚!”
若在往日,济公或会理论,或会略施小戒。此刻他却只是哈哈一笑,用破扇指了指那豪奴的肚子:“施主,你昨夜吃了冷酒又啃了猪头肉,此刻腹内如鼓,绞痛难忍,却还要在此强撑门面,何苦来哉?不如去那茅房痛快一番!”
那豪奴闻言,脸色骤变,果然觉得肚内翻江倒海,再也忍耐不住,哎呦一声,捂着肚子就往后院茅房狂奔而去。
济公趁机溜进酒楼。大堂内宾客满座,珍馐美味摆满案几。知府公子坐在主位,意气风发,正接受众人谄媚敬酒。济公也不客气,瞅准一桌空位稍多的席面,挤进去坐下,伸手就抓起一只肥鸡腿大嚼起来,又端起酒壶咕咚咕咚豪饮。
同席之人皆衣着光鲜,见突然挤进个脏臭乞丐般的和尚,还如此放肆,无不掩鼻皱眉,呵斥道:“哪来的疯和尚!还不快滚出去!”
济公啃着鸡腿,含糊道:“和尚吃的是鸡,饮的是酒,又没吃你家的米,慌什么?再说,这鸡生前聒噪,死后被人煎炒烹炸,和尚我超度它早登极乐,乃是功德一件。这酒是粮食精,和尚我喝了,免得它浪费,更是惜福。你们在此大吃大喝,才是暴殄天物哩!”
众人被他这番歪理气得七窍生烟,便要叫人来赶。
这时,那知府公子也注意到了这边的骚动,见是个疯和尚扰席,顿觉大失颜面,把酒杯重重一放,厉声道:“哪里来的妖僧!竟敢搅扰本公子的雅兴!来人,给我乱棍打出去!”
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丁立刻扑上来。
济公却不慌不忙,将吃剩的鸡骨头往地上一扔,用破扇对着满桌的佳肴美酒轻轻一扇,口中念道:“筵席散尽终是空,何如清风明月浓。变!”
奇事陡生!那桌上所有的山珍海味、玉液琼浆,瞬间失去了所有色香味,变得如同泥土捏成、清水注满一般,看上去毫无生气,闻之无味。一个宾客好奇地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入口中,竟如同嚼蜡,毫无滋味!众人惊骇莫名。
济公又用扇子对着知府公子那身昂贵的苏绣锦袍一指:“绫罗绸缎裹臭皮,不及贫僧破衲衣。变!”
公子只觉身上一凉,那华美锦袍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色彩斑斓、破烂不堪的百衲衣,与他的身份形成可笑对比。满堂宾客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十分辛苦。
知府公子又羞又怒,指着济公:“你…你使妖法!”
济公哈哈大笑:“妖法?是尔等痴迷之眼,只见虚幻表象,不见真实本性!你以为这酒肉真能长久?这华服真能增辉?这排场真能显贵?皆是梦幻泡影!和尚我不过让你们暂时看清这‘空’相罢了!”
说罢,他又对着窗外运河上一条满载丝绸的货船一招手:“来得正好,和尚缺件新袈裟哩!” 只见那船上最贵的一匹极品杭绸,竟自行飞起,如同有了生命般,穿越窗户,稳稳落在济公手中。济公随手将其披在身上,那绸缎却瞬间化作与他原本身上的破衲衣一般无二的颜色质地,依旧是破破烂烂。
“你看,”济公对那目瞪口呆的知府公子道,“这极品丝绸,与和尚的破衣,在你眼中天差地别,在我眼中,皆是蔽体之物,无有好丑。你执着它的价值,它便束缚你;我不执着,它便随我意变化,为我所用。不仅这丝绸,这金钱、这规则、这时代,乃至这宇宙万物,于我而言,皆是如此。心能转物,即同如来。你等却被物转,苦苦挣扎,可笑可怜啊!”
这一番言语,如同晨钟暮鼓,震得满堂宾客哑口无言。那知府公子看着身上的百衲衣,嚼着无味的酒菜,再回想自己为这场寿宴所耗费的心力钱财,忽然觉得索然无味,无比虚空。
济公将“新袈裟”抖了抖,唱道:“红尘白浪两茫茫,忍辱柔和是妙方,到处随缘延岁月,终身安分度时光。” 唱罢,也不理会满堂木鸡般的众人,晃着身子,走出望湖楼,扬长而去。
楼内众人良久才回过神来,筵席虽在,却再无半点欢庆气氛。知府公子悻悻然草草结束了宴会。而济公活佛游戏风尘、点化众生的故事,又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已得大自在,万物皆可为其所用,却从不被万物所缚。这红尘,成了他最大的道场,最妙的游戏场。而他的旅程,仍将继续,随缘度化,无休无歇。
(第七章 完)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