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色相非相,情劫自招
书接上文,济公在富阳县城散了不义之财,破了金万山的钱魔,心境愈发明澈,深知这修行路上,财、色、名、食、睡,皆是虎狼关隘,一关更比一关凶险。他离了富阳,信步而行,不觉间踏入江南水乡腹地——秀州地界。
这秀州有座“醉月楼”,非是寻常酒楼,乃是江南一带颇负盛名的风月之所。楼中有一位行首(花魁)名叫苏媚娘,年方二八,真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更兼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谈吐应对极是伶俐,不知引得多少王孙公子、富商巨贾为之倾倒,一掷千金只求一见。这媚娘身处风尘,却心比天高,自恃美貌与手段,将男子视作玩物,常以撩拨人心、令人为她争风吃醋甚至倾家荡产为乐,从中获取一种扭曲的掌控之感。她如同一株精心培育的罂粟,艳丽绝伦,却带着惑人心智的毒性。
这一日,恰逢秀州举办荷花灯会,十里秦淮,流光溢彩,游人如织。济公也挤在人群中,看那百戏杂耍,嗅那酒肉香气,不亦乐乎。行至醉月楼下,只见楼前围得水泄不通,原来正是那苏媚娘凭栏献艺,轻拨琵琶,慢启朱唇,唱一曲《霓裳羽衣》,声如莺啼,婉转缠绵。楼下那些男子,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如痴如醉,眼中尽是迷狂之色。
济公抬眼望去,运起慧眼,只见那苏媚娘周身笼罩着一层粉红色的氤氲之气,艳丽非常,却透着一股吸人精气神、令人心智昏沉的邪魅之力。这并非妖法,而是久在风尘,集万众贪爱迷恋之念于一身,自然形成的一种“色欲磁场”,能无限放大观者内心的情欲与执念。
“好一重迷魂障!”济公心下暗叹,“美色当前,犹如利刃刮骨。和尚我今日便试试,这温柔刀可能斩得断我这‘无念’的流水?”
他非是动心,而是起了一试此关、亦度化此女的念头。遂将破扇插在脑后,整了整那件满是油污的袈裟(实则更邋遢了),分开众人,趿拉着破鞋就往楼里闯。
龟奴见状,赶忙阻拦:“哎哎哎!哪来的野和尚!这地方也是你来的?快滚快滚!”
济公嘻嘻一笑,指着楼上的媚娘道:“佛爷我来看美人,听听小曲,普度众生,怎地来不得?” 说话间,身形一晃,已如泥鳅般滑过阻拦,径直上了楼梯。
厅内雅座皆是锦衣华服之人,见一个脏乞丐似的和尚闯进来,皆掩鼻皱眉,呵斥连连。苏媚娘正唱到妙处,被这变故打断,柳眉微蹙,心中不悦,但见济公形貌滑稽,眼珠一转,反而生了戏弄之心。她止了歌声,娇笑道:“哟,今儿个真是稀奇,连佛爷都肯赏光降临我这小地方了?莫非我这蒲柳之姿,竟也能引得高僧动了凡心?” 言语间,眼波流转,媚意横生,那粉红气场更盛,直向济公笼罩过来。
座中宾客闻言,哄堂大笑,皆等着看这疯和尚出丑。
济公浑然不觉,走到媚娘面前三五步处站定,也不看她,反而盯着她面前案上的一盘红烧肉,咂咂嘴道:“凡心不动,馋心大动。女菩萨,你这肉香,比你的曲儿更引和尚哩!”
媚娘何曾受过如此轻视?她自负美貌能令众生颠倒,岂料这和尚眼中竟只有一盘肉?当下好胜心起,那惑人之念更强了三分。她亲自端起那盘肉,莲步轻移,走到济公面前,几乎将身子贴上去,吐气如兰:“大师父,肉就在这里。只是……佛门戒律,不沾荤腥。您敢吃吗?” 她意图以美色和戒律同时施压,看这和尚如何自处。
济公哈哈一笑,接过盘子,用手抓起一块肥肉就塞进嘴里,大嚼起来,含糊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女菩萨,你着相了!你只见和尚吃肉,不见和尚念佛?就如世人只见你皮囊光鲜,谁又见你皮囊之下,那颗被万千贪念包裹、不得自在的苦恼之心呢?”
此言一出,犹如一根钢针,猝不及防地刺入苏媚娘心底最隐秘的痛处!她惯用美色玩弄人心,何尝不是将自己也困在这色相牢笼之中?那强装的欢笑,那夜深人静的空虚,刹那间被这句话勾起。
她脸色倏地一白,强笑道:“疯和尚胡言乱语什么!”
济公却不放过,继续道:“和尚我不仅见了,还闻到了。你身上这香,是百种花香浸染,却掩不住那‘求不得’‘怕失去’的焦灼味儿;你这楼阁辉煌,却照不亮你心里的暗室。你以众生为玩物,可知自己亦是这‘美色’二字的玩物?枷锁自缚,犹不知觉,可怜!可叹!”
说着,济公将吃完肉的油手在自己袈裟上擦了擦,随即并指如戟,隔空对着苏媚娘眉心一点!并非物理接触,而是一道清凉慈悲的念力直透过去!
“破妄显真!还不醒来!”
苏媚娘如遭电击,浑身一颤!在她眼中,济公那邋遢形象骤然模糊,仿佛化作一尊宝相庄严、目光如炬的金身罗汉,洞察她所有伪装与脆弱。同时,她看到周围那些追捧她的男子,眼神中的贪婪、占有、欲望变得如此清晰可怖,如同饿狼。而自己周身的粉红气场,竟开始剧烈波动,然后像琉璃一样片片碎裂!
她“啊”地惊叫一声,连连后退,再看向四周,只觉得往日习以为常的追捧目光此刻变得无比恶心,这富丽堂皇的醉月楼如同魔窟。一种巨大的羞耻、恐惧和明悟席卷而来。
“我……我……”她泪流满面,瘫软在地,竟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起来。那并非表演,而是心防彻底崩溃后的真实宣泄。
满座宾客愕然,不知这和尚使了何等妖法,竟让颠倒众生的媚娘变成这般模样。
济公叹口气,从怀里摸出个不知哪来的酸果子,放在她面前:“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皮囊终朽,慧命长存。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也不再理会满堂惊疑,唱着“是非场中迷眼多,粉红骷髅白骨窠,今日识得真面目,方知自在是解脱”,摇着破扇,下楼而去。
后来听闻,那苏媚娘次日便自赎其身,离开了醉月楼,不知所踪。有人说她遁入空门,也有人说她隐姓埋名,做了寻常女子。总之,那颠倒众生的“秀州行首”就此消失。
经此“色关”一试,济公于“念起即觉,觉之即无”的功夫又深了一层。美色非相,情欲是劫,能穿透皮囊直见本性,方能在这红尘浊浪中岿然不动。他继续前行,深知前方还有那“名关”、“嗔关”等诸多险隘,正等着他去一一勘破。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