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个年代的“双抢”
作者/葛国顺
上世纪70年代,发生在我们这儿那个刻骨铭心的“双抢”,至今经常盘旋在脑际中难以消去。
所谓“双抢”即抢收,抢种,就是抢收早稻、抢种晚稻,简单的四个字,在那时是时间紧凑,任务繁重,付诸行动不知是要付出多少辛勤汗水。
那个年代,我们这儿也学苏南,由于粮食紧张,兴时“双季稻”。时值高温七月,金黄的稻子熟了,先要把成熟的稻子收起来;然后是插晚稻(当时叫后作稻)。这一切都要在高温酷暑中进行,农村人都是卯足了劲跟天抢时间,晚稻早一天插下去胜过撒一次肥料。夏天的“双抢”季节是家庭劳动技术综合技术大比拼,无论男女老少全部都要上阵,农村里这个季节哪个人要是躲在家里不劳动的话,都要被全村人看不起的。
那个年代的“双抢”,一般从七月中下旬开始到八月上旬立秋前结束,大约二十天左右,时间紧、劳动强度大。此时正是一年中太阳最毒、天气最热的时节,是农村人最辛苦的一个月,也是最难熬的一个月,一个月下来,辛苦的人都要脱一层皮。明·王象晋《群芳谱-天谱》:“谚云:‘岁朝东北,五禾大熟。’”真的是烈日炎炎晒脊梁,面朝黄土水如汤。抢收抢种嫌天短,催割催犁恐露凉。不觉是时三伏热,因期秋后五禾香。 一身臭汗未言苦,回首此心仍向阳。
农谚说得好:“春争日夏争时,庄稼宜早不宜迟。”可见农时对农业生产有多么重要。那时我才上高中,曾记得正值放暑假,本想在家好好休息的,遇上“双抢”,草把子竖起来也能算个人,实属无奈。每天天不亮,我还在睡梦中,父亲就叫姐姐和我的名字,让我与他们一起下田,没法子,等我揉着眼睛出来时,父母都已经出门了,我顿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每天像打了鸡血一样跟着父母一起起床、劳动,只能做些辅助农活,如插秧时打水纤、运送秧苗、脱粒时搬运稻把、脱粒等,也干得生龙活虎。碰到秧田就要了命了,双腿深深陷进淤泥里,半天都拔不起来。上了田埂,低头瞧瞧自己的双腿,不出所料,几条吸附在小腿肚上的蚂蟥,一吸就是血,已胀得圆滚通红,却一头还紧粘在腿肉里。我对准腿肚上的蚂蟥狠狠地一巴掌,蚂蟥便滚落到地上。白天上头是毒辣辣的太阳,下边是晒得热死泥鳅的水,人就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默默地接受太阳的烘烤。等到晚上,腰酸背疼、饥肠辘辘的我浑身像散了架似的,双腿就好比灌了铅一样沉重,回到家什么也不想吃,倒在床上就想睡觉……
整个“双抢”总是这样,收了早稻,紧接着犁田、拔秧、插秧,那时还没有什么机械化,一切都靠人工操作,劳动强度是可想而知的。首先是抢收早稻。烈日炎炎,太阳像个火球当空燃烧着,炽热的阳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弯腰,面向稻浪,背负青天,挥舞起镰刀,将稻子一大把一大把割倒,一堆一堆整齐地码放在身边的稻茬上,一气呵成,极具节奏感。稻叶擦着出汗的脸庞和手臂,火辣辣的刺痒刺疼。割完一个田块,腰都直不起来了,像快断掉似的,隐隐作痛。看着眼前金黄色的一大片,真象是苦海无边。割下来的稻子一行行架放在稻茬上,半天就晒干了,接着就是一抱抱摞起来,捆扎在担子里,挑到打谷场堆放起来,等待脱粒。下一步就是抢种晚稻。收获后的田块,要经过一犁一耙一耖一平。每天在水深火热中艰难地熬过一天又一天。
更让人要命的是,农民种田纯粹是靠天收。农村人都希望“双抢”时能遇上好天气,但有的时候老天爷就要跟种田人过不去。经常是场子上正晒着稻子,突然天空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暴雨说来就来,不到一根烟的功夫,刚刚还骄阳似火,陡然间就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可把村里人吓坏了。所有的人都无奈地扔下了饭碗,经常是饭吃不安稳,中午想躺下歇会儿也不成。村里男女老少,有的人衣服都没穿好,但都顾不上,慌忙拿着箩筐、蛇皮袋或竹扫把、塑料薄膜等,大呼小叫地冲向晒谷场去抢场。晒谷场上一阵忙乱:把稻子先打成堆收起来,用事先准备好的遮盖物覆盖好,顿时晒谷场上的人们手忙脚乱,大人骂小孩的、哭泣声、雷声……连成一片,真是忙乱中的交响曲。
一会儿,大雨倾盆。雷阵雨过后,雷声还在响,太阳又出来了,晒谷场上,大家再把堆好的稻谷摊开来晾晒……
时光如梭,一晃50多年过去了。“双抢”让人心悸、惧怕与敬畏;同时,又让人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命循环”去播种希望。那个年代的“双抢”是中国农业之幸、中国农民之福!这种特殊的经历,是人生财富。经历过那个年代成长的人,此生不会再有,回不去的岁月,忘不了的“双抢”!
2025.8写于草页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