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潘汀河
今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八十载光阴流转,硝烟早已散尽,但那些为民族独立与自由浴血奋战的身影,始终镌刻在历史的丰碑上。在琼岛大地的英雄谱中,王仁光烈士的名字或许未曾被广泛传颂,却同样闪耀着不屈的光芒,值得我们永远铭记。
(王仁光烈士证书,泛黄的证面承载着厚重的功勋。令人不由自主地穿越历史,回到那烽火连天的抗战岁月。)
王仁光,1910年出生于海南儋县(今儋州市)白马井镇二里。这片靠海的土地,曾在日寇的铁蹄下饱受蹂躏,也孕育了无数奋起反抗的儿女。
(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了蓄谋已久的侵华战争,制造了“九·一八”事件。东北沦陷,华北危急……全国笼罩在危亡的气氛之中。远在万里之外的王仁光烈士也受到了强烈的危亡冲击,在心里毅然决然地投入到抗日救亡的行动中。)
(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日军对驻守卢沟桥的中国守军发起冲击,标志着日本全面侵华爆发,中华民族进入了全面抗战阶段。几年后王仁光烈士所在的海南岛儋县地区也遭到了日寇的铁蹄蹂躏,王仁光烈士奋不顾身地投入到了抗战的队伍中。) 1942年的春日,白马井笼罩在压抑的氛围中。咸涩的海风裹挟着日军的皮靴声,在青石板路上回荡。王仁光坐在私塾的窗前,望着远处飘扬的膏药旗,手中握着的毛笔在宣纸上洇开一团墨渍。他自幼熟读经史子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训诫深植于心,可如今山河破碎,同胞受辱,他的内心被痛苦与愤怒填满。
那日,王仁光在送米途中目睹了惨绝人寰的一幕:几名日军将渔民反绑双手,推入冰冷的海水。凄厉的呼救声刺痛着他的耳膜,血水染红了半片浅滩。这个场景像噩梦般缠绕着他,每当夜深人静,他便辗转难眠,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一个偶然的机会,王仁光结识了地下党员老周。在老周的引导下,他开始接触进步思想,秘密阅读《论持久战》等书籍。昏暗的谷仓里,煤油灯的光晕中,他逐字研读,热血在胸腔中沸腾。老周拍着他的肩膀说:“年轻人,救国需要更多像你这样有学识、有胆识的人。”这句话,让王仁光坚定了投身抗日的决心。
然而,日军在白马井实行着残酷的连坐制度。一旦发现有人参加抗日队伍,全家都会被残忍杀害。王仁光看着熟睡中的妻子苏氏,怀中咿呀学语的幼子,还有那个总爱缠着他的小女儿,鬓角斑白的父母,陷入了痛苦的抉择。
就在此时,国民党的军官也带着几个士兵来到家中,满脸堆笑地劝说他加入国民党军队。军官拍着他的肩膀,言辞恳切:“王兄弟,只要你加入我们,吃香的喝辣的,保准你和家人以后过上好日子。”还许诺会给他优厚的待遇,能让他在军队里谋个一官半职。然而,王仁光只是沉默不语,心中却翻涌着这些日子所见所闻。他见过国民党军队欺压百姓,强征粮食,弄得民不聊生;也听闻共产党的抗日队伍纪律严明,一心为百姓着想,在百姓中口碑极好。共产党的队伍所到之处,帮助村民修缮房屋,和百姓一起下地干活,从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他们为百姓打跑恶霸,让穷苦人扬眉吐气;他们宣传抗日道理,让大家明白只有团结起来才能赶走侵略者。王仁光坚信,共产党才是真正为人民谋幸福、为民族谋复兴的队伍,跟着他们,才能实现真正的和平与安宁。 一九三九年二月十日日军侵占海口
经过无数个日夜的煎熬,他终于想出了一个无奈之举——自毁名声,以保全家人。而在实施这个计划的前一夜,夜色如浓稠的墨汁,将整个村庄笼罩。油灯昏黄的光晕在土墙上摇曳,王仁光看着床上熟睡的妻子和年幼的儿女,心中满是不舍与牵挂。
这注定是个无眠的夜晚。明天,他就要用那番绝情的表演割裂与家人的联系,而后踏上未知的征程,去追寻那心中认定的光明。他轻轻抱起年仅三岁的小女儿,将她背在背上,缓缓踱步。小女儿柔软的身体紧贴着他的后背,发出均匀而细小的呼吸声。王仁光的脚步极轻,生怕惊醒了这份宁静与美好。他在狭小的屋子里一圈又一圈地走着,脑海中不断闪过这些年与家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春天带着孩子们在田野里放风筝,夏天在海边教他们戏水,秋天一起收获金灿灿的稻谷,冬天围着火炉讲故事……
夜越来越深,小女儿终于在他的背上沉沉睡去。王仁光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上,轻轻掖好被角,凝视着女儿稚嫩的脸庞,在心中默默发誓:“孩子,等爸爸打败了日本鬼子,就回来好好陪你们。爸爸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们能在一个没有战争、没有压迫的世界里幸福成长。”他还悄悄从箱底翻出那个祖传的青花瓷碗,在碗底偷偷刻下“等我归来”四字,才不舍地吹熄油灯。
那是个寻常的清晨,王仁光故意挑起与妻子的争吵。激烈的争执声很快吸引了邻居们的围观。他摔碎了那个祖传的青花瓷碗,对着父母大声叫嚷:“这破家我早受够了!”苏氏哭着拽住他的衣角,却被他狠狠甩开。母亲老泪纵横,父亲气得浑身发抖,而他强忍着内心的剧痛,转身离去。身后,是乡亲们的指指点点,是家人的哭喊,他不敢回头,生怕多看一眼就会动摇决心。
离开白马井后,32岁的王仁光马不停蹄地奔向抗日队伍,毅然加入琼崖抗日独立总队,成为一名抗日战士。初入部队,他因识字被安排做文书工作。但这个书生骨子里有着一股倔强,他不甘心只在后方抄抄写写。每天训练结束,他都会缠着老兵学习射击、格斗技巧。潮湿的山洞里,他借着松明火把抄写战报,一听到远处传来日军的马蹄声,就会下意识地握紧腰间的短枪。
老班长陈阿海注意到了这个特别的新兵。他手把手教王仁光如何在泥泞中匍匐前进,如何通过炮声判断弹药型号。王仁光学得认真,练得刻苦,很快就掌握了各种作战技能。一次夜袭据点时,他从日军尸体上缴获了一支钢笔,如获至宝。在简陋的营房里,他在日记中写道:“此笔当蘸敌血,书我山河。”
在昌江县的抗战岁月里,王仁光和战友们并肩作战,在艰苦卓绝的环境中,依托山林丛林,用简陋的武器与装备精良的日寇展开周旋,经历了无数次生死考验。他们利用熟悉的地形,在密林中设下连环陷阱。削尖的竹签埋进落叶,藤蔓编织成绊马索,等待着敌人自投罗网。当第一辆日军军车触发陷阱时,王仁光端着缴获的步枪率先冲出。子弹呼啸着从耳边飞过,他却毫不畏惧,在硝烟中精准地击中了日军机枪手。这场漂亮的伏击战,让日军损失惨重,也让战友们对这个书生刮目相看,他用热血践行着保家卫国的誓言。 日寇侵占海南后,在全岛展开烧杀淫掠,犯下了罄竹难书的滔天罪行。海南跟全国其他被日寇侵占的地区一样变成了人间炼狱。
然而,战争的残酷远超想象。1944年6月,在昌江县北黎(今属东方市)的一次侦察任务中,王仁光所在的小队不慎暴露行踪。日军的炮火如雨点般袭来,将藏身的土坡削去半米。王仁光的右脚被弹片击中,鲜血顺着草鞋不断涌出,染红了脚下的土地。战友王一兴背起他,在荆棘丛中拼命狂奔,身后的犬吠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
当日军的身影出现在三十米外时,王仁光摸到腰间仅剩的两颗手榴弹。他在王一兴耳边急促地说:“还记得老班长教的诱敌战术吗?你先走,我来引开他们!”王一兴含泪摇头,不愿抛下他。但王仁光用力推了他一把,怒吼道:“快走!抗日大业需要你!”
暮色渐浓,枪声在山林间回荡。王一兴最后看见王仁光倚着焦黑的树干,朝不同方向投掷手榴弹,故意暴露位置引开追兵。月光下,他单薄的身影与漫山遍野的炮火融为一体,最终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年仅34岁的王仁光,冲锋在前,为掩护战友、抗击日寇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他的牺牲,如同一颗流星划过琼岛的天空,短暂却炽热,将生命的最后光芒,永远定格在抗击侵略者的战场上。
日寇强迫妇女儿童拍“亲善”照,用以欺骗宣传,掩盖罪行。 解放后,儋县民政局将烈士证书送到苏家。苏氏颤抖着双手接过证书,泪水夺眶而出。她从箱底翻出那个摔碎又粘合的青花瓷碗,碗底那“等我归来”四字,在岁月的侵蚀下依然清晰可见。每年清明,白马井的海边都会出现一位白发妇人,带着长大的孩子,在礁石上摆放一碗白米饭,让海浪带去对远方英烈的思念。
八十年后的今天,当我们回望那段峥嵘岁月,正是无数像王仁光这样的普通战士,用血肉之躯筑起了抵御外侮的长城。他们或许没有惊天动地的伟业,却用最朴素的忠诚与勇敢,诠释了何为民族脊梁。王仁光用生命谱写的抗日壮歌,永远镌刻在历史的丰碑上,激励着后人砥砺前行。纪念王仁光,便是纪念所有在抗战中牺牲的无名英雄,让他们的精神如同琼崖的椰树般,永远挺立在后人心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