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了个大云
原创首发
文/ 丁海明(辽宁)
本文图片 作者提供
我原是想再躺一回的——“躺”这回事,本不必拘泥于床榻的形制,若一处所在能容我舒展四肢,任思绪像被夜风吹得微微发颤的蛛丝,轻轻漫过白日里没来得及细想的细碎,便是很好的床了。
崇文门新世界百货正门前的那方舞台,曾是我在深夜里寻得的这样一张床。后来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我那晚躺着的地方,正对着百货负一负二层的方向,而马记永兰州牛肉面的铺子,就藏在那两层里——也就是说,我竟像是躺在了那家总让我惦记的面馆正上方,连夜里呼吸的风里,都像悄悄裹着点未来才会尝到的、枣水的甜香。那时我总以为这舞台不是临时的存在,直到过了些天路过那儿看不见它了,才骤然失落。过些天在百货大楼里头的儿童商品区,撞见了它的“真身”——原来从没有两个相似的舞台,先前摆在门外的,本就是这室内舞台的“分身”,借着什么由头,到了露天里了。“分身”回了本体,那舞台背景上的云与字,颜色变得重了、醒目了,不再是室外时被日光与雨水浸得发浅的模样,而是把先前在露天里沾着的所有气息都收了回去,成了浓得化不开的色块,连“撞见了一片大云”那行字,都像是比先前亮了几分,在室内的光线下透着股扎实的劲儿。只是这一回,它被货架围着,被往来的脚步声裹着,再没有半分能让人蜷着躺下的空隙,夜里那份能贴着台面、闻着太阳与雨水气息的自在,终究是随着“分身”的归位,彻底埋进了记忆里,连带着“躺在面馆上方”的奇妙巧合,也成了独属于那晚的秘密。
我总忘不了那个夜里躺在舞台上的滋味,忘不了之所以能在那里待着,甚至过了十二点还打了好几个盹,原是因为孩子的学生们要参加小提琴大赛,教室从早到晚到深夜都被练琴的声响占着,倒不出来,我便没了能安心歇脚的地方,只能揣着点茫然在街上游走,等着夜一点点沉下去,等着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直到过了十一点、快到半夜,才敢轻轻走到那方舞台前,慢慢蜷在被白日太阳晒得还留着余温的台面上——那台面是真干净啊,白日里太阳烈,把台面晒得发烫,偏又常有雷阵雨急急忙忙地来,把浮尘都浇透冲净,再让太阳接着晒,一来二去,台面上没有半点灰,只余下太阳和雨混合在一起的、清清爽爽的气息,软硬度也刚好,不似家里的床垫那样陷得人发慌,却也绝不硌着骨头,像一张被日光晒得温热的席梦思,妥帖得让人想叹口气,让人愿意把所有的疲惫都卸在这里。躺在这儿时,我甚至会恍惚,仿佛不是躺在坚硬的舞台上,而是轻轻“躺”进了自己后来总琢磨的那个有趣画面里——我抱着从鞍山带来的六升大缸子,正往马记永的枣水接水口凑,店员笑着拦我的声音、枣水甜甜的香气,都顺着夜色飘过来,和着台面的温度,让人心安。
也是在那样的夜里,我竟还看见了星星——没有百货大楼里的灯来扰,也没有霓虹灯的光来混,就那样清清亮亮地挂在天上,在北京这样的头号大城市,在崇文门这样白日里满是喧嚣的地方,能有一块地方让我仰躺着,还能望见那些亮闪闪的星星,实在是种偏得。我望着那些光点,忽然想到,很多星星其实早就不存在了,几亿年前就已在宇宙里消失,如今我们看见的光,不过是它们留在时空里的余温,是走了几亿年才抵达地球的、遥远的告别;这样的念头,若在郊外的纯自然里想,或许只觉得是寻常的天文知识,可在这满是人间烟火的街头想,倒生出一种特别的滋味,像在喧嚣里捞着了一点远久的静,像在拥挤的人群里寻到了一个能独自发呆的角落,是独属于我的、旁人未必能懂的偏得。更侥幸的是,那样的夜里,我在舞台上待了那样久,竟没被警察过问,能那样安安稳稳地躺着看星星,连“躺进枣水故事”的恍惚都没人来打断,已是天大的幸运。
后来我自己瞎琢磨,这舞台为什么忽然就拆了呢?许是离九三大阅兵越来越近了,街上的规矩也该更严些。这样一想,倒觉得先前能在舞台上睡过十二点、享受过星光,还悄悄“躺”进过自己想象的趣事里,已是够侥幸的了;而它被拆,让“撞见了一片大云”的模样在室外彻底消失,或许也是种天意——若再不拆,万一我这个老头夜里又来这儿躺,真要麻烦警察过问,反倒不好了。
想着这些,就又忍不住想父亲。他走了没多久,家里的空气总像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凉,我待不住,便寻到孩子这里来。只是我性子怪,不愿去她住的地方,反倒选了她的钢琴教室落脚,夜里就蜷在教室的角落,听着空气中还没散尽的琴音睡去——我是爱猫的,可偏又怕极了猫毛,那些细毛沾在衣服上、落在被褥间,总教人心里发紧,教室倒干净,没有这些扰人的细碎。孩子如今不只是钢琴老师了,也有人叫她小提琴老师,近来北京办的小提琴大赛,她常要去帮忙,白日里我便独自待着,或是往新世界百货的方向走,盼着能再远远望一眼那方归了位的舞台,盼着能再想起一点夜里看星星的滋味,想起自己曾“躺”在马记永上方、“躺”进枣水故事里的奇妙时刻。
此刻风从街上吹过,带着点夜的凉,我望着天上的星子,那些伺候父亲的日子又像潮水似的涌了上来。三年半啊,他卧床、失能、失智,我守在他身边,端水喂饭、擦身翻身,总以为能再多守些时候,总以为还能有机会再跟他说说话,可越想越心慌,那些不经意的小失误,那些当时觉得“没关系”“下次注意”的疏漏,此刻都成了扎在心里的刺,一遍遍地扎着——若当初能再仔细些,若那些失误没发生,他是不是还能多陪我些日子?
我总记挂着崇文门新世界百货负一负二层里那家叫“马记永”的兰州牛肉面馆。这招牌上的字我如今总算能说准,不会再念成“永记”。每次想起这家店,最先冒出来的不是劲道的面条、醇厚的汤底,倒是我从鞍山家里带来的那个大缸子,那缸子大得很,能装足足6升水,现在怕是少见有人用这么大的缸子喝水了,旁人见了说不定还会当成古董看,或许是因为缸子外面印着的字吧,那字是“艰苦朴素”,仿的是以前很普遍的样式,就像过去不少缸子上会印着毛主席语录那样,我带着这缸子,也像是带着一份老日子里的念想。
马记永的兰州牛肉面本就够让人惦记,更让人觉得暖心的是店里的规矩——去那儿吃面,能免费随便喝一种他们特别调配的饮料,是煮得温温热热的枣水。这枣水肯定不只是简单放了大枣,里头说不定还加了些别的料,熬煮得稠稠的、甜甜的,喝到嘴里又暖又润,滋味特别好。我每次喝着这枣水,心里就忍不住琢磨:下次来一定要把我那6升的大缸子带上,真到了接枣水的时候,店员瞧见这大家伙,保准会愣一下,然后笑着拦我:“叔,这么大缸子可不行,得用咱们店里的杯子接!”可我才不听呢,就故意攥着缸子往接水口凑,非要试试这大缸子能装多少,光是想想那你劝我拦的画面,就觉得又有趣又热闹,好像那甜甜的枣香已经顺着缸口漫了出来。
这缸子的用处可不止接枣水,想起之前在印着“撞见了一片大云”的舞台上过夜的事儿,我就觉得要是当时把缸子也带去,放在舞台边儿上,那可就太有意思了。那缸子本身就大,又印着“艰苦朴素”的老字,往那儿一摆,简直就是个绝佳的“道具”,有了它,我往舞台上一坐或一躺,十足就是个流浪汉的模样。不过真要是有工作人员过来,也该明白,像街头流浪人员的安置、辖区内流浪现象的规范整顿,本就是有专门部门负责的专项工作,并非普通巡逻的职责范畴。现在再想起那会儿的念头,倒觉得这大缸子不仅添了趣,还让我琢磨起这些日常里不常留意的事儿,连同“躺在面馆上方”的巧合、“躺进枣水故事”的恍惚,都成了那段特别记忆里,既荒唐又耐人寻味的小注脚。
作者简介
丁海明《明心文学》签约诗人!2022~2024年被评为优秀作者!荣获都市头条优秀作者称号!1964年生于鞍山,1980年开始发表诗作,《诗刊》、《星星诗刊》多次发表作品。1992年毕业于辽宁文学院青年作家班,个人诗集《病孩子》,春风文艺出版社。停笔多年,2018年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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