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煤油灯
文/赵科第
一盏小小的煤油灯,曾经温暖着我的孩提时代。
在我小时候,每家每户都有煤油灯。
那时候的照明主要靠煤油灯。电力紧张,往往不用的时候,电就来了,但已经是后半夜。
煤油灯里最豪华的就是在供销社里买的有玻璃罩,带调节大小灯焰的罩子灯,比较奢侈,这样的煤油灯大多是单位办公,夜晚老师批改作业的照明用具。
农村家里的煤油灯,五花八门。有华山墨水瓶做的,和瓶口大小的铁皮盖,中间是铁皮卷的如筷子粗细的灯芯,也有制造精致的,最羡慕有个修理架子车的人家,用补胎用过的胶水空铁罐,在盖子上钻个孔,在孔上安装架子车胎气门咀或车幅条帽,这样既不容易洒出煤油,又封备干净,这样的精致煤油灯只是村里那几家才有。
我上小学的时候,学校有个王老师,是同村的民办老师。上晚自习批改作业的时候,学校会按照一定量给每位老师添加煤油,添加煤油的是总务主管朱佳运老师。朱老师还兼我们的图画课老师。每次加油须登记,有本小册子记录着每个老师添加煤油的情况。
王老师家里五个孩子,全靠他和老婆的工分,大队每年夏秋两季分配口粮的时候,他工分会开到所在生产小队。家里特别紧张,能省尽管省,他每次批改作业时,都把煤油灯焰压的很低,只有黄豆粒大小,这样把省下的油倒入宿舍门背后的太白酒瓶子,日积月累,等积攒一瓶子后,周末时,他会如特务一样潜回学校,用报纸包裹,偷拿回家。
王老师这样的举动让同宿舍教常识的周老师发现,给管总务兼图画课的朱老师说了,总务老师很严谨,且又是个过于愚腐的人,把王老师这样的举动说成是偷煤油传出去后,老师学生都知道了这件事,爱面子的王老师在学校老师和同学中丢了人。大队还扣了工分,就连左邻右舍的人家都知道了,王老师很沮丧。直到几十年后,王老师还恨着同宿舍的周老师。
在今天看来就是一瓶自己辛苦积攒的煤油,理所当然归自己支配,但在那个年代却成了一个非常丢人的事。

煤油在那个年代是紧缺物资,每家每户都有煤油证,大家凭煤油证到供销社的生产门市部去灌,售货员用一斤、半斤的铁皮提提,倒入漏斗下的煤油瓶里,然后填写在煤油证上,在摘要栏还要大写数目,后面盖上小条形章。
煤油瓶一般都是酒瓶子,瓶口系上绳子,瓶口用玉米芯塞住。有一回我去供销社灌了一斤煤油,刚走到大门口,不小心碰在了那个水泥门墩上,吓得我不敢回家,怕遭到大人打骂,和我一样的孩子都有过如此的经历。
华山墨水瓶做的煤油灯大部分家庭在使用,物质匮乏也只有这样的小瓶子。很多时候的夜里,摸洋火时,不小心会把煤油灯撞倒,或倒在锅头,或倒在矮墙连锅一边的锅里,很长时间都清理不干净,吃饭喝水都一股煤油味。
我上小学的时候,每天都要端上煤油灯,尽管那时候教室里安装了日光灯叫“电棒”。但是冬天到了,气温低,也是那个王老师,总会站到放在桌面的櫈子上,用双手去温暖电棒管子,还不断的更换启动器,启动器红光一闪一闪,电棒就是不着,偶尔亮了时,他会迅疾拔下启动器,又去启动另外一个。由于电压太低,那闪闪烁烁的电棒最后终于灭了,教室里一片漆黑。一个早上同学们盯着王老师和电棒看了大半天,无奈又点上了煤油灯。
每个同学一盏,蹲在桌头上,几十盏,整个早读或晚自习下来,大家都一个个黑鼻孔,吐出的痰也是黑乎乎的。当然自己看不到,但大家都笑对方,黑鼻孔如一撮胡子,如电影<<地道战>>里的山田队长。
煤油灯是那个年代每个家庭的温暖和光芒。
记得有年夏天,晚上大雨如柱,打雷闪电,仿佛这一晚天塌地陷,一个猛雷,那声音如在我家窗台上,很低,很近,很猛,一拉灯绳,停电了,屋里一片漆黑,一家人吓得大气不出,外面的雨更猛烈了,听声音如向下倾倒一般,我大声说:“快把煤油灯点着”,我妈在窗台上摸出洋火“嗤 ”一声划着了,她一手端灯,一手捂住被风刮的忽明忽暗,一闪一闪的灯,屋里顿时有了亮光和温暖,我们心稍安了一下。那种黑夜雷雨吞噬人间的恐惧,在这盏煤油灯被点亮的一瞬间减去了大半。
我大接过煤油灯,猫着腰,同样一手端灯,一手捂住,努力借着微弱的灯光,想看清周围,我妈拔下头上的发卡,拨亮了平时怕费油压的很小的眼芯,灯光顿时亮了许多,我大借亮了的灯光,看到后院土塄上向下哗哗的淌水,此时,已拥进了家里,我们的鞋,家里的小木凳,脸盆被进屋的水漂到了前门口。而此时,分回家的小麦口袋也还蹲在脚地,幸好那块防止潮湿的木板垫在口袋下面,这时,后院涌进来的水已快和木板齐平了,我妈接过煤油灯,我大挪了那三口袋的粮食。
一会儿风停了,雨停了,雷声依然,但小多了,好像去了很远的地方,似乎是东南角方向,那盏黑夜里发出桔黄微弱光亮的煤油灯,带给我们光亮,驱散了大半恐惧心里,保住了几口袋粮食。
在那艰辛的岁月,晚上洗完锅,洗完碗筷瓢盆,在那盏灯光如豆大小的煤油灯下,母亲为我们缝补破了的衣裤。
在那盏煤油灯下,为我们纳鞋底,绱鞋帮,那盏忽明忽暗的煤油灯,将母亲的身影映在老屋的土墙上。
在寒冬的半夜里,母亲摸索着火柴,划燃后,点着煤油灯,悄无声息地为我们去烧着后半夜凉透了的土炕,煨上麦糠皮壳,玉米杆。一会儿,我们又享受到了热炕的温暖。
多少年过去了,经过岁月的侵蚀和洗礼,无论怎么的发展和多么现代的电器时代,但总掩饰不住煤油灯在简陋的学校教室的光华,给低矮土屋带来的温暖和生机,在那个蹉跎的时代,让曾经的岁月染上了让人永不消失的记忆。
温故而知新,鉴古能知今。煤油灯点亮了父辈勤俭持家的辛劳,点亮了我们幼小心灵渴望知识,勤奋学习的希望,更点亮了那沧桑的岁月。煤油灯消失很多年了,但它承载着那一代人的经历和梦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