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母亲
文/冯香芹
母亲,是一个多么神圣的称呼,可我却没有了母亲。我作为人母也有二十六个年头了,现年五十二岁,才迟迟的想起母亲。
我是母亲在四十三岁时生下的,上有五个姐姐和一个哥哥。从小就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唯唯诺诺,在自卑中长大,感觉没有一个正式幸福温馨的家。节假日背着衣服,拖着行李奔波在几个姐姐家。那时就渴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童年的记忆是灰色的,是一生的痛。母亲总是打打这个,骂骂那个。总是拿我和邻家的孩子比,让我总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母爱是一种从未触及到的感觉。(那时候根本不知道啥是母爱。) 好在有大伯的偏爱填补了我孤寂而又幼小的心灵,他是一个不善言辞,木讷的老头。由于穷吧,他一生未成家,所以对我和哥哥、姐姐都很亲。在我的印象里,母亲对他总是大吼大叫,不让他抽烟。(大伯可能是气管炎,老是气喘咳嗽。)母亲是好心,却不能好言相劝。
母亲的脾气特别不好,张口就骂,出手就打。所以哥哥和几个姐姐的童年都不好过。但母亲是外人眼里的老好人,面子人。她能把美食送给外人吃,家里人饿肚子。她把好脾气给了外人,把所有的坏脾气统统给了家里人。所以,以致于她离开我们十多年,我都不怎么想她。上坟去也是“例行公事”。可我想大伯,想大伯想的掉眼泪。
母亲是一个苦命的女人。早年丧夫,留下三个姐姐。几年后,走到第二个男人那里,在那里生下了四姐,谁知那个男人是个渣男,母亲实在熬不下去了,又带着四姐,怀着五姐,投奔到我父亲这里。
父亲兄弟三个,排行老三。大伯就是他大哥,二大伯过世早,没有记忆,我还有一个姑姑。听说父亲是一个手巧的老实人,会做香油。在母亲眼里,他是一个老实透顶的男人。听母亲讲,因为她年龄大。自己执意想着生下我送人,她已托人找好人家——本村一个没有女儿的家庭。就在母亲快要生下我的一天夜里,一向沉默寡言的父亲开腔了:“孩子生下来你就舍不得了,他是你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你有六个孩子了,可我算上这个才两个。当兵的嫌人少,你咋还嫌多呢......” 在父亲娓娓的说道中,一向强势的母亲妥协了,放弃了把我送人的念头。我是被父亲留在家里的,可是由于病魔,父亲在我六岁时去世了。父爱,在我的脑海里是没有印记的,我只依稀记得他出殡时的一个点。
小时候我记得母亲常大哭,哭的肝肠寸断,伤心欲绝,如泣如诉,天昏地暗。大悲后的母亲是吃不下饭的,“白面混茶”便成了母亲的“灵丹妙药”。把白面熬成糊,放点红糖,由乖巧的五姐端给母亲。我不明所以,也不害怕总觉得怪怪的。每逢过年我总是心惊胆战的,家里时刻弥漫着火药味,空气都是结了冰的。时至今日,我还是记恨母亲的。
在我十九岁时,母亲还用榆树枝条编成的绳子抽打了我,当着几个玩伴的面。原因是我去别人家玩,我当时恨死了母亲。内心对她谩骂过无数次,也曾多次想要轻生。
刚结婚那几年,三十来岁的我,总是想起她的“一言堂”,“不听劝”;想起她对我无尽的数落和打骂;想起她的“不可理喻”;甚至大逆不道的扬言:“要是外人这样,我真想打她一耳光!” 想来那时是真生气。可我年轻的智商和阅历又怎么会理解她?学着换位思考呢?我真后悔。
以前想起母亲,想不起她对我的好。只有埋怨与恨。打开记忆的闸门,一件件往事、一幅幅画面涌现:上初中时,六十多岁的她,寒冬天也曾探着身子给我捅火热饭;她也曾给我烙了那么多烧饼,走十多里路给我送到学校;她也曾给我三十元钱,让我买了一件绿夹克过年……可我当时并没有觉得这是她对我的好。想当然的认为:她平日暴躁易怒,时常打骂我,偶尔对我好一点,是良心发现!是补偿我!因此我并不领情她的好。
童年的灰色,使我发誓永远不做母亲的样子。我要做一个标新立异的好母亲!在我二十六岁时,我有幸做了母亲,倾尽所有,千般宠,万般爱,呵护着我的女儿。
天有不测风云,我三十九岁那年丈夫因病去世。我拥有了一个和母亲同样的称呼—寡妇。那几年日子过得是一塌糊涂,我像是一支浮萍,像是身压在大石板下的一株嫩草,又像是身处八面透风的旷野,迷茫而无助。自己的努力与坚强换不来叛逆期女儿的一句良言,一份理解,一份体谅。我也曾打骂过她,我也曾无助的嚎啕大哭。我挖苦心,掏干肺,声泪俱下的说教,换不来她一句暖心的话。我和她的距离像极了我和我的母亲。我恍如隔世,从一个点,一个点,慢慢开始想起了母亲,慢慢开始体谅母亲,理解母亲,也逐渐开始想念母亲。
今年是母亲离开我们的第十三个年头,从去年开始母亲在我心里泛活,复苏。一点,两点......一滴,两滴......点点滴滴,让我重新认识了母亲,猛然间发现我仿佛在走母亲的老路,我愕然,我恐慌,我心痛。我想起了母亲的过往,开始慢慢的理解她;开始自言自语的给她说话;开始想她想的痛哭流涕。我像是一个忏悔的浪子,在寻求母亲的原谅。后悔,悔恨,遗憾,涌上心头。
母亲是被生活所迫,被生活所累才致使她急脾气,坏脾气。她没文化,所以她供我读书,一年一年又一年。这个家里里外外全是母亲一个人在顶着,扛着,她岂能做到好脾气?又岂能做到事事周全?母亲那个年代少吃没穿,一个妇道人家能在外人眼里落下美名,这怎么不是一个不被命运打压,努力抗争,活出光的一生?她内心的坚定与坚守,恐怕也是她的精神支柱吧!就像丈夫刚走时,我和孩子约定:我们三口一定要好好的活着,不能比别人差。一句“好好的活着”,一句“不能比别人差”,我付出了怎样的心血啊!
现在的我总是从点点滴滴中感受母亲,怀念母亲,忏悔母亲。谈不上报应吧,用母亲的话叫“一件布衫轮着穿”,我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我理解了母亲的“大吼大叫”是一个单身女人心底无望,无助的呐喊!倘若母亲身边有一个说话的人,也不至于那个样子吧。我和哥哥、姐姐也会有一个安静祥和,充满爱的童年。
每个姐姐眼里都有一个不同寻常的母亲。在我眼里,母亲是一个充满人间大爱,大智慧的母亲。我和几个姐姐是异父同母,可是我们却看不出丁点嫌隙,互敬互助了几十年。母亲和几个亲家(姐姐的婆家),关系处的都很好,落得好名声。她急人所急,想人所想,常站在别人的角度,替别人考虑问题,这不正是那个时代伟大母亲的缩影吗?母亲的“苛责”和“不可理喻”像一盏明灯照亮了我们的人生。潜移默化的影响着我们。如今姐妹七个健康的活着,生活衣食无忧,安静祥和,这又怎么不是母亲的庇佑?
我现在理解了,母亲生养陪伴了我四十年。可我却想念她一辈子。像我这种“生分”、“忤逆”的人,这般想念母亲,别人会更加想念吧。我也坚信现在不理解母亲的人,也终将有一天会理解母亲,追忆母亲。痛悟“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深刻含义。
母亲,这是一句迟来的道歉,感谢您十月怀胎生养了我,感谢您的大爱感染鼓舞着我;感谢您的坚韧,让我历经人生百味,依然热爱生活,尝尽人生的酸甜苦辣,反思人生,在大彻大悟中,通透的活着。
母亲,您是一个伟大的母亲!我因您而骄傲。我的一点见识,一些为人处事之道,都传承了您的教育;我爱干净,得益于您的“啰嗦唠叨”;我的家务活,受益于您的“严厉苛责”。小时候手擀面条,和面和了一遍一遍又一遍,让我明白了“人活三十不学艺”。即便是现在几十年不碰面,想吃了我也会毫无生疏与怯懦,信手拈来。
母亲,您老人家活了八十三岁。我也要向您学习,健康长寿的活着,为女儿!为儿子!庇佑他们的时间长一点,给他们的爱多一点。
想念母亲,怀念母亲……
作者简介:冯香芹,女,小学一级教师,文学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