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一说东门城门洞。
现在而今眼目下,盐亭县城的城门洞被一圈铁栏杆围住了。
美其名曰:保护古董。
往回走几十年,这个城门洞是小县城居民进出东门的必经之路。
城门洞早先连着一长排城墙,石头勾连,墙缝长草,上达北门,下接南门。
西门呢?还真有,筑在高山庙脚下靠二小的水沟之上。
水沟,有个雅名:云溪。
云溪潺潺流动到南井湾时,清朝的工匠在溪水之上架了一座古色古香的德星阁,高二层,是当年县城的老建筑物,阁名取自杜甫歌唱盐亭“严家俱德星”一句。
盐亭县城临水处这道城墙仅两米高,不高大,不威严,仅带军事防御性质。
它的墙顶有雉堞,带垛口。敌军侵犯,角楼响起鼓声,壮士敲击铜锣,守军呐喊中施放箭矢,射杀弥江边上那条水路,敌军在仓惶里败退。
传说城门洞始建于元朝。
解放时,城门洞相连的墙垣相继拆除,剩下东门这道城门孤零零的打量世界。
从东门城墙走去,须钻“城门洞”,洞中有拱形的石壁,两旁为铁钉甬门,门上铁锈斑斑。路过此处,我总要多站一下,看看曾经在如此偏僻的故乡,竟然出了那么多名人,包括盐亭籍三朝宰相严震、李义府、张鹏翮,这座城墙上的玉带便为紀念他三个先人的,确为荣耀。
有时我想,小地方城墙代表什么呢?听老辈子讲,西门城墙处于小县城通往盐亭中学的云溪之上,一律拱门,上书“春郭门”。北门到南门一段城墙见识过,约略于元朝始建,到清代,先用土夯,再码乱石,后来用山区运出来的灰中显黑的条石砌筑。城墙约一人多高,石缝灌浆,条块整齐,缝钻半尺长的草丛,迎风瑟瑟,看着荒凉。不知那一年开始,因建设新县城需要,城墙被“开肠破肚”,先从北门下手,老北门城门洞也建一拱形圆洞,上凿“赐紫门”三字,正楷,庄重。后为通车,用人工破坏,成为废墟,经清理,一条南北走向的马路成形。北门至东门这段城墙,也在日月沉浮里倒塌,建成新的土头土脑的平房。东门到南门这一段也是在爆破声里消亡,仅存老东门城墙一小段。东门城门洞被保留下来,还有一段传奇。当时一家房产公司看上这块地皮,准备爆破后建小区出售,却被地方文化人反对,他们以保护文化遗产为由,联合政协委员上书提案,力保盐亭县城硕果仅存的东门城墙。在众人坚守下,经济让位于文化,城门洞终于幸存里孤寂地兀立。东门城墙上书“凤仪门”,解放时更名为“和平门”,南门城墙书“德星门”。“凤仪门”也就是东门城门洞写满沧桑和悲歌,洞内竖两道半扇铁门,门嵌铜钉,拱墙条石青苔斑斑,人行锃亮石板,说话间回声嗡嗡。城墙顶部凸出一圈石嘴,仔细一看,尤如古时宰相袍子上的玉带,也就俗呼为“玉带城墙”吧,那是盐亭县小地方出了三朝宰相的缘故,皇上敕令城墙围筑玉带。而吊诡的是,东门城墙历经几百年风雨不倒,甚而至于在斑痕累累的墙体长出一株茂盛的黄桷树,它抓住墙缝一点泥土拼命生长,亭亭如盖,已成小地方一景。更不可思议的是在城墙旁边石缝,冒出一株勃勃生机的桑树,居民议论纷纷,黄桷树(黄帝)桑树(嫘祖)在东边城门洞联姻,世称“龙凤呈祥”,真是小地方的福气。
我说的小地方,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是真小,是抽袋水烟就走完县城的地方,先人曾经戏谑过:“好个盐亭县,一眼望得穿,衙门打板子,四门听得见。”我无数走过,跑过,笑过,哭过,几条破破烂烂的小街,用瓦砾合着石灰浆涂抹,也还结实,窄街呈拱形,中间高,舒展延向两旁街沿,沿下间或筑阴沟,夏天下暴雨时可畅通水流。街边种几株萎靡不振的树子,叶片稀稀疏疏。城池偏小,街道简陋,却是居民必经之路。在东南西北交汇的中心点上,衍生出十字街。其时作为小县城的汇聚场所,街口四围分布土里土气的县百货公司,小酒馆,糖铺和日用品商店。百货公司商品多一些,谈不上琳琅满目,货架上摆着凭票供应的锅碗瓢盆和针头线脑。小酒馆热闹,赶场的农民与县城馋嘴的居民,各围小桌,点一碗土酒,上一碟香喷喷的油炸胡豆,燃一根劣质的纸烟,翘脚在条凳上,天南地北地冲起壳子(聊天)。糖铺摆着县上糖果厂生产的饼干,桃片和花花绿绿的水果糖。顾客少有光临,包包里的票子羞涩,不敢乱用。日用品商店出售布料和杂七杂八的松紧布、气眼等。十字街的边边角角被小商贩占用后,摆摊卖蔫巴了的水果,一旁还有处刻私章的摊位。这些老房子多属民国建造,穿斗结构,榫卯咬合,顶上盖瓦,沟长瘦弱的小草。白天,行人拖着懒懒的脚步走动,打招呼都是那一句:“吃了饭没有?”好像吃是天下一等大事。
某一晚,我停在月光下阴影迷离的街边。忽然间觉得白天真实得可怕,而虚幻的夜晚,亲切里让人感到空虚……细看蓝晶晶的月色,薄如轻纱,恍如水银,掩映在默想里的万物之间:幻灭,动摇,破碎,重生。
先讲东街,自县城最喧闹的十字街开始东拐,到衙门口为第一街区,全为瓦片盖顶的清代与民国穿斗建筑,这条街大的工厂有县印刷厂一家,负责为全县工商企业印发票、为县政府印制文件什么的。有几条幽深曲行的老巷子,它们总是有一条狭窄的仅一人而走的过道,摸索着走,忽然前头一亮:一处天井豁然闪现。天井,顾名思义确为四壁中的天光日影,很有韵味:既为行人筛下天的亮色,又将夏日爆发的雨水汇拢束进阴沟,看沟壁上的苔藓,便知有苍苍年月了。再向里行,你一家我一户分门而立,在潮湿的木窗下,晾着补疤的衣服裤子,和一竹竿从缸头捞起见天的腌酸菜了。小院角落,立一只竹编鸡笼子,在里面叫嚷着茸茸黄毛的小鸡,拍着翅儿,很有趣意。再抬头朝屋里望,一般看不明白,再看一阵,黑麻麻的屋里墙头,画像上的毛主席好像在对我招手。衙门口是民国时间打官司的位置,它一边有家小酒馆,简陋的陈设加一张曲形柜台、几张酒桌和赶场人晕几杯苕皮酒的嘈杂,那场面还是感念人的。东街衙门口有家卖凉面的食店巴适,在临街处也支一锅一灶一桌几凳,土盆盛着红苕叶稀饭,饭汤多,米好像珍贵,偏偏红苕叶又混合着田野山头苦涩又夹些香气的味道,赶口得很。桌上凉面一碗一碗叠着放起,只等浇调料了。凉面煮七分熟口摊在桌面,一手用香油翻着拌动,一手用大蒲扇搧风降热,城头居民叫上一碗凉面后,卖面的妇女手麻脚俐地浇上口味,嘴里还热情地应承着行人的招呼声。
在我印象中,出东门就看见的弥江桥经历了几次变迁。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弥江桥是一座木头桥,仅桥身用青石筑牢,至桥面到栏杆,全用结实的木头建制。大约又过二十年,木桥不敌风雨,瑟缩里显示风烛残年迹象,政府派工匠推倒重建成水泥钢筋桥,窄窄的桥面,仅容两车通行。挨过十余春秋,干脆破旧立新,在原址上重建绵阳市境内第一座弥江廊桥,什么意思呢?依照桥孔飞跨东西,桥身上筑起三层楼房,用于住宿,商务,茶坊和超市,实现一桥几用功能。1960年代的弥江桥,小地方的居民也称它叫东门桥。曾经有个画家绘了幅弥江桥与凤凰山的水墨画,大略一看,也还传神。我们几个街娃,放假后背上土背兜,拿上钩柴的长竹竿,呼喊着跑向弥江桥,朝一峰独立的凤凰山攀爬,一路向上,用带铁钩的竹竿钩枯柴,踩踏齐整装进背兜,背回家烧火煮饭,那枯枝冒着油烟,好烧得很。弥江桥有故事,它遥望蓝天,脚涉清波,一幅宠辱不惊的样子。时序进入1967年仲夏,小地方的文革风暴炸响,两派斗士在孤零零的弥江桥上展开血腥的厮杀,钢钎戳,石头砸,木头滚,旗帜乱……血流成河的桥面,呻吟声哀嚎声怒吼声刺杀声撕人心肺,恐怖的乌云飘来荡去,死忠的壮士像风中斫断的芦苇倒地,轻飘飘的倒下,带着决绝的悲怆!桥体凝固,飞鸟哀鸣,东门喇叭奏响流泪的《国际歌》,又上一排头扎绷带的勇士,手挽着手,眼喷血火,不屈地向桥那头踏过去………
小县城的山形地貌引起专家关注,为什么盐亭县城西倚高山庙,东耸凤凰山,两山对峙,中间流经弥冮,而小小市井依偎在西区的坝子上,烟火气缭绕,呈现出安祥自足的生活形态。凤凰山曾被地方文化人考证出是张献忠殉难处,后经证实为谬误,殉难处一说西充多扶镇,一说盐亭西充交界处的凤凰山。我只说盐亭县城这座凤凰山,它在几十年前是一座荒山,清朝修建的佛教圣地凤灵寺,在“破四旧”的狂风中夷为平地,僧人赶出山门,回家还俗务农。凤灵寺颓败了,凤凰山光秃秃一片,鸟不拉屎风不歇脚。山下通向山顶小路弯弯绕绕,沿途长满荆棘,岩上蓑草,偶见一块小地,种着牛皮菜和杂粮。我喜欢爬上山顶,顶筑“董叔亭”,纪念隋朝盐亭县清官董叔封的建筑物。我从亭子向迢迢的盐亭县城一望,瓦房连片,街分方位,行人如蚁,弥江如练……亭子墙壁刻着“某某到此一游”“学好毛选干革命”“今天爬上凤凰山,看我家乡好喜欢”等字样。我一屁股坐在亭子木凳上,看看天空,一碧如洗。看看高山庙,如智者沉默不语。看看忙碌的居民,甚至忽略不计。唯有炊烟,像贫穷丘陵开出一朵温暖的花,不虚妄,不浮躁,在我的小地方,淡淡的摇曳,散失在远方。
凤凰山恢复重建凤灵寺是1980年代的事了,包括我母亲在内的几位老居士,请回有名的和尚,主持庙宇一干事务,千辛万苦背来石头,埋进大雄宝殿地基,为复活的佛教添砖加瓦。不过十余年光阴,红墙绿瓦的凤灵寺敲响晨钟暮鼓,木鱼声击破孤山之宁静,身穿袈裟的和尚一脸慈善,手合双十,喃喃诉说佛门深不可测。我有次立在门外,聆听和尚们的诵经,那声调糅合着温情与慈爱,让人不知不觉地沉浸其中,甘心接受佛光的笼罩,让身心获得释迦牟尼们赐与的纯粹。
凤凰山的山顶建有一座董叔亭,董叔封是异乡人,隋朝年间被调来盐亭任县令,他教导县民栽种农桑,去除鄙习,政余常登凤凰山而思百姓疾苦,从而被盐亭县志记载。这座亭在“5.12”大地震倾坍,地方政府对亭子实施重建变得焕然一新。我去的那一天,阳光明媚,白云飘飘,凤灵寺红墙隐约,袁焕仙灵塔肃穆,三两僧人来去,让我心旷神怡。凤灵寺,你有一个功德叫圆满。
从十字街朝南门走动,一路上自然也是青瓦片房子,有几条长长短短的老巷子,可记忆的如白家旅馆进去处,被服社和机面社夹中间那一条,红旗食堂里面,南井湾处下石梯那头进去......这些老巷子潮重、刺鼻,带股沒见阳气的霉味。南街被服社外头常年坐一个老妇人,她平静地坐在破了些洞的藤椅上,头戴风雪帽打毛线,脚边总是蹲伏一只白毛中带斑点的花猫。那老妇人的眼光深沉,不吱声,偶尔弯腰拍下猫的背,表示喜爱的样子,猫儿“喵喵”地叫几声,懒洋洋地享受着阳光享受着溺爱。老妇人手里的毛线团总是打不完样,织了一件别致的毛衣,又着手织二件起来。南街在靠近川剧团一带的某间民房,出了个洪湖赤卫队队长刘仰高,系电影《洪湖赤卫队》中刘闯的原型,此人后来苏苏气气的走在街边,微笑,不多一言,后不知所终。川剧团为县人最喜去的热闹处,戏院外为一扁长坝子,上种如火灼灼绽放的石榴树与常青的白杨,坝子边圈上一排石保坎,坎下奔流着清洌的云溪,有落叶在水面起伏,小蝌蚪快活地摆尾,向滑溜的大青石下游去。川剧团闹热的原因总归是锣鼓敲打得震天响,画着浓浓油彩的艺人总是用力表演生旦净末丑等角色。我买不起一角钱一张的戏票,一直在门口守起,要收场了那一刻让我无比高兴,推搡着娃儿些就朝场子头沖,几弯几绕,已到台前,伸长颈脖一看,穆桂英挂帅完毕正骑马出征了。
梓江桥离猫儿嘴有大半里远,修筑于“WG时期”的1960年代,系盐亭县城通往成都和巴中的唯一咽喉,梓江桥。自古以来,盐亭县城连接外面世界的交通工具是木船,桥身平坦,靠一船工撑篙前进,日出日落,花开花谢,对岸的人通往对岸,一船点醒黎明,百姓得以享受舟楫之利。进入新时代,船只已不能满足人们出行之急,逢山开道遇水架桥变成现实。我回想那些年,县上决定建设梓江桥,那可是盐亭县城周围第一座石桥啊。当年的老县城席卷风暴,杀声阵阵,红卫兵冲上历史舞台,上演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红色大剧!在乱云飞渡年代,居然有人提出修梓江桥动议,并在莫名其妙的时局里获得通过。我的苍老的父亲母亲,叫我带上更加幼小的弟弟,去梓江桥工地背河沙修桥,一背兜水涝涝的河沙值两分工钱,背上小山岩已是大汗淋漓,从疮痍满目的河滩背到桥头,监工员确认后,在盖私章的纸上画一笔,表示算一背沙。炎炎夏日,一天可背十几转到乱七八糟的桥上,挣两毛多钱回家,交到父母手中,补贴家用。梓江老桥全长150米,桥面宽6米,为条石浆砌结构的复式拱桥,像一道彩虹横卧在梓江之上。桥面破损不堪、荒草丛生。原来做工大气、精美的石栏柱,历经风雨侵蚀早已斑驳。惟有上面隐约可见的石刻标语,依然无声地讲述着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民工们同吃同住同劳动。从数十里外采石、昼夜往返运输,加班加点的建设施工,动工修建大桥之前,在梓江上游分段修筑拦河堰进行截流,便于大桥建设施工顺利推进。为了将笨重的条石搬运到日益增高的桥墩施工作业面,不得不用大量的原木和楠竹围绕桥墩搭建起密密匝匝的‘脚手架’,还在上面架设螺旋形步道,便于民工往上抬运条石。”梓江桥飞卧梓江,地方政府敲锣打鼓庆祝文革又一胜利成果落成通车。这并不稀罕,奇特的是哪个聪明人提出在桥身石栏上,分别錾刻毛主席语录,一块石刻“钟山风雨起苍黄”,一块石刻“红军不怕远征难”,一块石刻“天高云淡”,一块石刻“踏遍青山人未老”……行书大气磅礴,观者高声朗诵。前些年,我回老家,嘱友人开车送我重归修桥的地址,仅剩一座即将坍塌的梓江桥、两头封闭石墩、桥上悄然无声的野草闲花、斑驳陆离的桥身和一排排石刻的毛主席语录,我不禁潸然泪下。时光偷走了我的岁月,岁月又何曾遗忘了我?!
从十字街朝西头走为一条扁担长的小街,这条西街有几十户居民生活,闹热的是被大树绕起的百货公司了。临云溪边处有人工开凿的两眼水井,一处在老电厂外的小坝上,水清亮,可照人影。另一处在下石梯子后靠老居民街的头边上,井上有手揺轱辘,棕绳缠绕,放桶而下,又沉重摇起,那用桐油浸泡过的柏木桶里井水荡漾,其味甘甜;盛夏我曾用葫芦瓢舀一瓢井水仰头喝下,雪一样的凉爽穿肠而去,很过瘾。这眼水井过去丈许便是涌动水声的云溪了,它干干净净地向“德星桥”那头流去,在靠中间一段,也然是一口怡人的水井了。西街的“杜家花园”既今天的文化馆令人难以忘怀,“杜家花园”在我的故乡盐亭县城有着独特意义,首先是独一无二的缘故。花园的主人叫杜代三,为民国时期当地绅士,解放后又为人民政府接纳,故生活一直安祥。杜代三这座花园面积不大,后来建有土戏台一座,小巧花园一处,旁绕修竹几丛,繁花几地罢了。花园奇的是长两棵参天的皂荚树,风一吹,皂荚挂于高高的树梢临风起舞,黄豆雀欢呼着飞过,吸引人的。另外,云溪从花园穿行而去,留下一路爽爽朗朗的水声,也留下一路愉快的心情。溪水边用青条石筑的保坎上长一株气势不凡的黄桷树,树冠遮蔽小半天空,而脚下的根,死命抓住石缝,鼓突、暴露、拯救与纠结,在水边,挥洒满天生命的气场出来。盐亭县城云溪镇宝台观很有来历,位于老县城西街尽头,攀上一道土丘,就看见了。前一段我抽空回老家时专程拜访,其址已是一座民国所建老房。不过身旁那株虬劲的黄桷树枝如铁,干如铜,挥洒着生命的浓墨重彩。尚记得几十年前的盐亭县城后池坝荒芜,农民在贫瘠的土地上种植粮食,供应县城居民。在大片广种薄收的庄稼地边,靠近高山庙山脚处,农民砌一座火窑,烧制砖瓦,盖房盖屋。那些刚抻打抺平的泥瓦晾在泥土上,等待风干后进窑。我们少儿时代的街坊,结伴到风池坝玩耍,一眼看去:空旷,寂寥,歉收,还有几孔火气未褪的土窑。我有个星期天转到后池坝过来不远处的山坡,笔塔孤零零的竖立,旁边有座四合院带民国建筑味,我听过路的人讲,这是古代严宰相的老屋基,房子后来盖的,地基是老位置,没动过。这一来,我产生了迷茫,宰相是什么官?为什么根基在这里啊?答案还没有,疑问的种子落在了幼稚的心田。岁月总是不停下匆匆忙忙的脚步,慢慢的,我知道严震的正史与野趣。他是一个懂经商的人,盐亭县名含盐字,可见古时这个字意味着财富,不是有国之重器的根本之书《盐铁论》吗?朝廷将一盐一铁收归国有,纳入专营,严收国税,足见其在国民生活中占据的重要位置。严震当年通过官府的许可,经营全川的盐业,从而走向富商的行列。严震仗义疏财,包里有两个铜钱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拯救灾民,受地方各界的尊敬。唐广德元年(763)春,杜甫赴阆州(今阆中)途经盐亭县(今四川),写过一首诗,名为《行次盐亭县聊题四韵奉简严遂州蓬州两使君咨议诸昆季》,讲的就是他与严震及家人欢聚的事。
马首见盐亭,高山拥县青。
云溪花淡淡,春郭水泠泠。
全蜀多名士,严家聚德星。
长歌意无极,好为老夫听。
杜甫赞叹“全蜀多名士,严家聚德星”,寓意为你们严家出了这么多的贤士,在座的都是贤明之辈。写到这里,我需要注释一下,杜甫仓惶里流落梓州(今三台)牛头山草堂避难一年零八个月,其间骑马六过盐亭县,见好友、住在宝台观的严震,到阆州吊唁房琯宰相,到射洪瞻望陈子昂故居。这六次过盐亭县城,均被好客的严震安排在半里处的昙云庵下榻。杜甫到达盐亭县心情明朗了起来,诗中可解,我从梓州风尘仆仆到达盐亭县,乘船过梓江从猫儿嘴上岸,迎面见高山庙耸立,山上植被苍苍。我住在昙云庵,安顿好了即去参观云溪,它发源于高山庙飞龙泉,一路潺潺流进县城的春郭亭,直到弥江汇流。这次热情款待我的是四川富绅严震,他们一门七进士,数四川的名门望族。宴席上,严震的亲朋好友为欢迎我来,还长啸当歌,响彻云霄,让老夫感动到热泪盈眶……当晚,严震向杜甫赠送贡品鹅溪绢,他先前请画家韦偃画一幅《双松图》在绢上,有诗句云,“韦侯韦侯数相见,我有一匹好东绢,爱之不减锦绣段,已令拂拭光凌乱,请公放笔为直干。”中唐著名诗人、与白居易齐名的元稹于元和四年(809)以监察御史出使东川,曾追踪李白、杜甫来盐亭永泰考查,并有《织妇词》诗一首,开头写道“织妇何太忙?蚕经三卧行将老。蚕神女圣早成丝,今年丝税抽征早。”可见当时盐亭县的蚕丝业已兴盛,祭蚕神习俗广泛流行。唐永泰元年(765),一直赞助杜甫的严武暴毙,严震与落难的杜甫各奔西东。经东川节度使李叔明推荐,严震被任命为渝州(今重庆)刺史,因政绩颇佳,严震升任山南西道节度使。“奉天之难”时,严震派兵迎接唐德宗入梁州。旋即进封冯翊郡王,后进位检校尚书左仆射,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宰相位)。唐德宗建中四年(783),生于此地的严震因平叛护驾有功,被任命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即宰相位)。严震是东汉末年巴郡太守严颜的第23代嫡孙,史载巴郡城破之时,刚烈的严颜在猛张飞面前拒不下跪,豪言:“只有断头将军,没有屈膝将军”,才有后来张飞义释严颜,委以大任之故事。严震似乎继承了祖老先人的血性,他“为政清严,兴利除害,远近称美。”世人号为“清严”《旧唐书》。虽然家庭富有,“以财雄于乡里”,成为乡间望族。严震有钱却十分大方,他“屡出家财以助边军”,见《旧唐书》。 严震不但资助边军,还亲自戌边建功立业,“败吐蕃于芪州及黑水堡。”《资治通鉴》。同样在这本史书中记述:“……唐德宗西行避难,上将幸梁州,山南节度使盐亭严震闻之,遣使诸奉天奉迎”护卫。如此一来,严震一家满室生辉,在盐亭柏梓乡下还肃立着严羹尧家族碑碣,严震之墓尚存盐亭县城高山庙一处乱树杂花的山间,供后人凭吊。杜甫酒喝多了,肉也拈了不少下肚,在严震的礼送下,杜甫下榻于唐时官驿盐亭县城高山庙下的“昙云庵”小歇。逗留两天,杜甫还在盐亭写了三首值得注意的诗作,一首是天下皆知的“马首见盐亭……”,一首叫《倚杖(盐亭县作)》,诗中活画出盐亭一幅原汁原味的市井生活形态,可称缩小版的唐代川北《清明上河图》。另一首叫《光禄坂行》,有选本注此光禄坂在中江,大谬。据多方考证,这个光禄坂在盐亭县城东边冷铺子一带,史称光禄山。此诗后代有多个版本收录,编者确为好眼力,将此诗传扬后世。诗中一句“马惊不扰深谷坠,草动只怕长弓射”就让人毛骨悚然,每读于此,我心中便会响起寂寥之声,杜甫走好,贼人勿扰。
史载严震生有四子,严公贶是他最小的儿子。陕西考古人员在西安长安区发掘出土了一方由唐代著名文学家、书法家柳公权为严公貺撰文并书写的墓志。四周线刻十二生肖,兽首人身,每面三个,墓志对唐通议大夫守左散骑常侍严公贶的生平及其家族世系有详细记述。史籍中,严公贶留下的信息不多,《全唐诗》仅存他一首诗,文学家柳宗元曾为他落榜写过一篇文章。墓志中提到,他“二十应进士举”,有人认为这是他二十岁中举之意。另外,在一封名为《贺收剑门》的奏表中,我们也能读到严公贶的名字,从这封奏表看,严公贶后来任过山南西道节度使严砺的告捷官。严公贶约生于公元774年,严公贶的妻子为河东柳氏,是柳公权堂妹,先于严公贶而逝,两人共育有七子一女。严公贶逝世后,长子严脩穆恳请柳公权撰并书墓志铭,此时书法家柳公权已71岁。
盐亭县城靠西边的一道低矮的山丘引人注目。它有个奇异的走向,从川北名山高山庙的山腰迤逦而来,又在我讲的这处山坡处戛然而止,打下一个重重的惊叹号!山坡筑塔,这便是盐亭人民喜闻乐见的笔塔。查史料得知,笔塔建筑于清光绪十四年(1888),为重檐歇山式楼阁塔,七层六面,高达30米,状如伸天之巨笔,故名。用青砖、筒瓦砌筑而成的笔塔,点缀花鸟鱼虫,山水人物等纹饰图案,繁杂不乱,简洁大方。在每一处塔角挂铃,“叮叮当当——”情思随风远去。笔塔每层中心辟有一道神龛,顶层龛内塑魁星神道像,他左手执朱笔,右手捧功名簿,神态专注。第六层龛内塑仓颉神道像,四目炯然。第五层龛内安置“大成至圣先师孔子之灵位”竖牌。四层三层为空龛。第二层中央镶嵌“光绪戊子季夏之望”(1888年农历6月15日)督学使者高赓恩,遵县令陈俊廷之嘱,撰书的建塔碑记。碑记说:“世传宝台观址为唐相严公震旧宅。其字库建于云溪莲花池之右,由是累出荣贵显伦者,以此库朝凤凰背负戴为风水所潈。文湖州题诗在焉,盐邑分治士人宝之。”接着记叙科名凋落后,官民为祈文风复兴,风水重旺,乃修成此七级文塔等过程。塔身上还用湛蓝瓷片镶嵌着“龙蟠虎踞”四个笔力遒劲的大字。相传此四字出于题写成都武侯祠名联:“能攻心则反侧自消从古知兵非好战;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的赵藩之手。赵藩,云南大理剑川人,此人才智超群。光绪十九年 (1893) 至二十五年任四川筹饷局提调和川东土税局督办期间建功受奖,被称为“小诸葛”。光绪二十七年 (1901),赵藩奉总督丁振铎之命送贡品去陕西长安,慰问躲避第二次八国联军袭击而逃难到此的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慈禧召见了他,还格外嘉奖,被委为道员,复调回四川供职。归途上,赵藩翻越秦岭,从广元放舟至阆中,然后舍舟登陆,来到嘉陵江与涪江分水岭上的盐亭山县,下榻笔塔旁边的陕西会馆。他回首此次行程,无论旅途还是仕途皆如宋初《太平寰宇记》中,关于笔塔所倚负戴山的记载:“由剑门入当县,其山龙蟠虎踞,起伏四百余里,至此而蹲。”于是欣然命笔,书成“龙蟠虎踞”四字,县人慕其名声,乃将其字补嵌于塔上,倍受人间过客青睐。传说虽生奇异,然自笔塔修建以后,县境东南果然出了利和乡王明金举人,县北石牛庙乡则涌现了“保路运动”领袖之一的教育家蒙裁成,著名历史学家蒙文通、蒙思明,灵瑞乡一代佛学大师袁焕仙,“早期马列主义宣传家”袁诗荛,以及林山乡侯伯英、富驿乡卢发社等烈士、学者和高士。而今,盐亭热土仍然是英才辈出,文气昌隆,正应了笔塔东南(正面)底层楹联“火候文章光北斗,门前科第擢东关。”的寓意。我们现在都知道,我的老家盐亭县至今保留着32座字库塔,堪称“全国字库塔第一县”。盐亭现存的字库塔最早建于清道光二十八年,最晚建成于民国四年,造型精美、风格各异、高低不同、材质多样,堪称字库塔的典范。其中建于清代的盐亭县檬子垭牌坊,是字库和牌坊的结合体,在全国亦独一无二。牌坊顶上耸立三层宝塔,坊身刻有二十四孝故事图、戏曲图,龙凤、花鸟等祥瑞图案共108幅,人物、场景栩栩如生,这座牌坊也被称为“惜墨如金坊”。我提这个是什么意思呢?盐亭笔塔也是一座高大笔直的字库塔。
还说这座山地,它孤兀地卧伏在丘陵,一座笔塔迎风耸立,彰显盐亭文风鼎盛的魅力。 还要说一说昙云庵,它位于盐亭县城西面的高山庙脚下,与近在咫尺的笔塔和宝台观相伴经年。我少儿时光放学后,喜跑昙云庵玩耍。进庵须登残缺石级,上覆青苔,人迹罕至。进得庵来,四处打量,可见昙云庵建筑分为前、中、后三大殿,在后殿树林密布的山岩处,建有唐宰相严震与节度使严砺归葬墓,历代皆有维修,祭拜者络绎不绝。昙云庵中殿重建于清乾隆十九年(1754),后殿重建于嘉庆十三年(1808)。清末民国期间,迁徙到盐亭定居的陕西商家,商定将陕西会馆附设于庵内,可议事可思乡可拜祖。在中殿前壁的平房梁上尚存“丁亥桐月中浣”字迹。让人过目不忘的是四合大院的前殿,规模之宏阔超过中后二殿数倍,重檐高挑,脊岭飞翘,雕梁画栋,名闻乡里,惜毁于日军1940年侵犯盐亭县城时的大轰炸。昙云庵有左紫微、右飞龙二溪交汇庵前,时有七彩昙云升腾,故名。唐代为盐亭县城驿馆。史载,唐玄宗开元六年(716),18岁的江油人李白,往来旁郡,过鹅溪到盐亭,从著名隐士赵蕤学习经世纵横之学,跟师学艺就寓居昙云庵中。赵蕤系盐亭县高渠乡人,纵横家,撰《长短经》十卷,阐述王霸之道,见行于世。唐玄宗三次征召赵蕤作官,他都不受,故名“征君”。赵蕤的高尚品行使青年李白十分钦慕,所以前来拜师从学。如宋代蜀人杨天惠《彰明逸事》记:“蕤亦杰士,任侠有气,善为纵横学,著书号《长短经》。太b从学岁余。”相传,李白与赵蕤一见如故,亲密无间,两人朝夕相处,弹琴于飞龙泉一侧,舞剑于昙云庵后山之仰天窝。此事见明曹学佺《蜀中名胜记》和盐亭旧志,笔笔清晰,令人感慨。昙云庵旁有一处濯笔溪,为李白从赵蕤习书洗笔砚处。李白向赵蕤学习一年余,深受影响,依依惜别,云游成都。后来李白出蜀居淮南有《淮南卧病书怀寄蜀中赵征君蕤》诗曰:“古琴藏虚匣,长剑挂空壁。国门遥天外,乡路远山隔。故人不可见,幽梦谁与适?寄书西飞鸿,赠尔慰离析”,充分表达了对赵蕤的崇敬之意。南朝刘宋元嘉十九年(442),在现在的盐亭金孔曾设置东关县,西魏时废复归盐亭。在这里,李白结识了另一位盐亭孝廉王文灿。后来,李白在淮南庐江与游宦在此的王文灿邂逅,王文灿欲西归省亲,李白乌《送王孝廉觐省》,诗末写道:“相思无昼夜,东泣似长川”,同样表达了思恋故乡之情。李白离开盐亭与恩师赵蕤分别46年后,唐广德元年(763)初春,因避成都兵乱于头年(762)冬入居梓州(今三台县)的李白好友、大诗人杜甫也跟随严二别驾(即严震),专访盐亭。他也寓居昙云庵,倘徉云溪水畔。杜甫在严震举行的接风宴会上,感动于盐亭严家自唐初以来便是德星聚会,英才辈出。
盐亭高山庙究竟有多高?值得仰望?对于这座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的高山庙,因为从小在它怀抱里长大的缘故,我极为熟稔。说到高,它不过区区海拔653米,比起蜀中名山差远了,你看远一点的峨眉山,一个“秀”字。近些的窦圌山,一个“险”字。再近点的富乐山,一个“幽”字。邻的七曲山,一个“佛”字。甚至与它仅一江之隔的盐亭凤凰山,也因隋代董叔封的政绩与凤灵寺的香火而名播巴蜀……那么高山庙有什么值得仰望呢?高山庙位于盐亭县城西处半华里处,流云飞布,林荫蔽日,云溪溅珠,鸟啼空山……然而现实却很骨感,在田园牧歌笼罩的瓦房街舍背后,是一曲严竣的生活场景,其时盐亭贫瘠,我虽居住县城老北街,依然在小学放假后爬攀高山庙去捡柴、割岩蓑、打油桐,从事农事活动,以补贴家用。那阵就隐隐听大人讲高山庙的若隐若显的传说,却不知其所以然。及至长大成人,我才明白高山庙是神奇的、壮美的、无垠的象征,它是剑门的婴儿,弥江的伴侣,在辽阔的远山近水,描绘出醉美的人文历史画卷。高山庙属剑门余脉,自南而来,戛然而止,孤峰耸立。山之何时生?不晓得,山之何时名?有史载。我近日与友人驱车专程一访,自豪之感油然而生,老远,我就看见一座山向我逼近,像久违的老朋友,伸开双臂拥抱了我,呵呵,高山庙,你好吗?我来看望你了。盐亭高山庙是有历史底蕴的,据史载,这座孤山兀立至隋朝,迎来喜游山水的洛阳人氏张竣夫,他一介儒士,远离尘世,尝游至盐亭,登临此山极目四望,叹服,曰,“大丈夫生于中国,遐方绝处,虽孤独一生,愿永居于此为幸矣。”张竣夫行次县城,屋肆不过几片,居民不过粗陋,虽面带菜色而欣然自得。他决计安居此县,以教授为业,开启民智,振兴农桑,日复一日,渐有起色。张竣夫喜不自禁,复登高山庙,至顶,见天地空旷,弥水长流,竟手之舞之蹈之。下山途中,偶遇一老太婆嚎啕,他停步一问,方知原由:高山之巅,藏深穴,伏巨蟒,每年必献童男童女食之,不从,必游山祸害乡民。明天该献太婆之子,无可奈何,大嚎之。张竣夫听罢,安慰老太婆别焦虑,他来理麻这件恶心事。次日,张竣夫领一干人上得高山洞穴前,见巨蟒张开血盆大嘴作待噬状,张竣夫果然了得,一剑砍破巨蟒头部,蟒负伤而遁洞穴,张竣夫喝令来人用巨石堵死洞口,巨蟒窒息而亡。蟒血流入高山之南小河,此地曰“尸家渠”。县民欢呼,启奏皇帝,龙颜大悦,赐紫袍一件,命钦差到盐亭宣旨授袍,此山曰“赐紫山”;张竣夫躬身接袍前行,县民欢乐于两旁,大谢圣恩,至一垭口,张竣夫着紫袍,此地名曰“着紫垭”。张竣夫辞世,县民将其厚葬于高山顶,竖碑纪念。至宋朝绍兴年间,皇帝勅建张竣夫庙于山顶,赐庙号“昭格”,民思其德,福佑后人,这便是盐亭“高山庙”名称的由来。时高山庙林木参天,到唐德宗年代,这座山不仅万木峥嵘,更有动物奔行。李白也不是寂寞之人,他那阵尚未成名,唐开元六年(716),刚满18岁的李白历尽艰辛,乘舟进入盐亭拜邑人赵蕤为师,赵蕤是盐亭两河白虎村人,一生恶其仕途,以归隐高山庙、长坪山为乐趣,赏鸟种菜,击剑著书,怡然自得矣。他收下李白为徒弟后,领李白在高山庙山腰之“仰天窝”习剑,“飞龙泉”旁弹琴,达一年余,后师徒洒泪惜别,终生不复见。李白对这段时光尤为看重,一生不忘,他曾托人带诗一首给老师,慨然“故人不可见,幽梦谁与适?”表达了对赵蕤恩师的思念之情。李白后来在庐山与盐亭籍进士王文灿相遇,好酒对饮数日,并以诗作相赠。写在这里,我不禁感叹连连:赵蕤隐士,王文灿进士,你们与诗仙李白朝夕相处,真是大福之人。
自十字街向北门走去,应是那阵小城大一些的街道了,它的长度可与南街一比。北街的老巷子也多,不赘述。然而北街分叉了两条街道出来,倒可一讲。中北街段辟了一处新西街,直通县中医院和城关小学、盐亭中学等学府。北街向前,又辟一条新东街,稍斜的街上有商业局和县政府招待所。此处地方,我喜欢招待所背后高耸的墙,一到夜晚,我做完家庭作业便邀上兄弟翻墙进去看电影,墙高并且在墙头扎上玻璃渣,因而翻墙是不容易的,总是一身磨得肮脏又刺得鲜血淋漓才能完成这一壮举。北街的“回民食店”就在我住的隔壁,堂子洁浄清爽,除“干煸牛肉”这道菜品让我流口水外,百看不厌的便是打烧馍了。临街支起一条案桌,和好的面团摻上椒盐后,被戴白帽的师傅用灵巧的手压成圆形,几经转动,放入用茅草烧火后的热灰里炕,再等片刻,用火钳夹出翻转又埋入灰堆焐着,三五分钟,这个叫“火烧馍”的回回馍馍出锅了,香气扑鼻,口感绵长。也不过七八歩路,北街“宽面”也让人难忘:街边也架一口柴火锅,三尺宽的铁锅坐于灶上,锅下柴火熊熊,锅头开水沸腾。有人点碗面吃,掌勺的师傅也不言语,一手拿漏瓢,一手拿双长筷子在锅中搅动,等宽面煮熟。调料让人垂涎,在一只大碗里,会放上炼熟的油海椒,东街酱园店酿好的醋、酱油,被师傅切成细末的姜,以及嫩绿的葱花,拍成汁的蒜,再细心放半瓢更盐;师傅再将上下翻滚的绵软的宽面捞起,放入大碗中......哎,我敢保证世间难以抵御的一碗家乡小吃出炉了,就吸溜着边咽口水边嚼这碗宽面吧。
我们童年都有生活的印记,比如一株风中摇曳的树,一片黑瓦覆盖下的房屋,一条窄窄的如鸭肠子般弯曲的街道,一些分成叉口的延伸到弥江或高山庙的街道尽头,还有漂浮在它粗糙而凹凸不平的街面上的星光在哪里?那些凌乱的沉闷的人影与脚步声在哪里?我依旧茫然四顾。老北街是安静的一条街,街两旁长着生虫的纤细的白杨树和叶片嫩绿的槐树,总是羸弱的模样,在温和的阳光里吹拂。老北街它长不过一华里,宽不过十五米,仅容得下两辆老旧的“解放牌”卡车前后开过去,“轰轰隆隆”,响声笨重……在通卡车之前,我记得是几辆包头帕的农民推着“吱吱嘎嘎”的鸡公车过来,鸡公车自然是四川土话,意指用木头制造的独轮车,传说它的历史悠久,远在三国时期的蜀汉军师诸葛亮,手摇鹅毛扇就指点军中匠人造出在大盆地可以运输物品的木牛流马,这个呆头呆脑的木牛流马,便是鸡公车的鼻祖了。后来有灰尘扑身的农民与建筑队的工人拉起架子车运载农特产品,长长身子的架车或者用人力伛身拉走,或者套起年迈的老马助上一臂之力……再往后,老北街的瓦房变成了两楼的形制,二楼通常筑起木制走廊,可临街观山望水,类似于古代美女站在楼上挑窗羞涩一笑倾到众人的场景。时光一直往后漫行,老北街又开来“通通”乱叫的手扶式拖拉机,它是载着沉重石料的跑动机器,声音急躁,烧柴油的车头黑烟乱窜,老远一闻,十分刺鼻,我们的驾驶员并不怯场,他在开进县城老北街时故意轰大油门,欢叫着绕城穿行,很是威风,老北街的娃儿一看这阵仗,齐齐喧哗着唱响自编的民间小调,“东方红拖拉机,开来了”,驾驶员就势招手,仿佛进入老北街的检阅人流。老北街不独有这些车辆,它在黄昏时寂静下来,天上的落霞在点点黯然的光阴里变浓变黑,最后一抹光线也沉入地平线以下渺无踪迹。在我记事的年代起,老北街两边的瓦房黑暗而且无声,像猫踡伏在阴影里,朝无边的县城打量。最早见过乡民举着用桐油裹紧的火把走夜路,稍后在老北街斜挑的屋檐下挂起红灯笼指示方位,确实给夜行人以通畅的方便。须知老北街一入夜晚就鸦雀无声了,间或有几个醉酒的街坊匍匐在地,老远张望,地上像趴着什么黑糊糊的动物呢。老北街也存在风景,夏天新东门外包谷地头的虫声唧唧,唱起悠扬的弥漫乡愁的曲调,冬天呢,满是刺骨的冰霜侵袭,令街坊打起哆嗦。注意听,老北街的木制窗格背后随时响起高高低低的鼾声,居民们劳作一天,睡眠香甜得很啊。又过了一些年头,老北街两边用木头竖起的电线杆上的灯泡闪亮,说是路灯,仅有25瓦的光泽,远远一看,像丘陵树上结出的小疙瘩红色桃子,略略肿着,散出质朴的熹光,为县城居民照着路,让他们不曾摔跤或趔趄。老北街虽然狭长,虽然两边街树不曾威蕤,虽然路灯暗如萤火,虽然半夜的月色如银光洒在影影绰绰的瓦房与空旷的街坊,它究竟还是讨人喜欢的,我们小城的女孩邀约两三知己沿着用小石子与灰浆搅拌砌筑的街上走来走去,这种走法被当地人呼作“压马路”,还挺形象的。女孩通常扎着小辫子,用手帕挽成结,身上穿着花卉织的棉布上衣,下身穿蓝布裤子,一动一闪,像蝴蝶轻快地闪现,街沿上散凉的居民就问围坐的邻里,“这是那家女子?长这么大了。”女孩们一路“叽叽喳喳”地笑着走着,仿佛没有烦恼纠结一样,而那些和煦的风,不经意地掀动她们额前青春的发丝和飘逸的衣角。
老北街转弯处被地方官安排掘了一口大水塘,很奇怪,水塘就筑在我家外面靠阶沿的地方,它依然是长方形,不大,可蓄几百挑清水的面积。水塘里面波光粼粼,一到阳光嬉戏的仲夏,水面盛开青色幽幽的水葫芦,芦头长着柔软的触须,一旁漂满浮萍,就是成语“萍水相逢”的那个随风摇晃的浮萍,水下被居民放养着川北常见的鲫鱼和鲤鱼,偶尔也跳进几只油绿色的青蛙爬在水葫芦上鸣叫,它一叫,腮帮子就一开一翕,很用力的样子。也许有人问了,街道上开挖水塘作什么用处?不碍交通吗?我告诉你吧,转回去几十年,老北街全系榫卯结构的院落与单套房间,平时不发生火灾为好,一旦发生怎么扑火?那全靠居民飞快的两手提桶,赶到水塘边打满水后扑向火焰翻滚的房屋泼水救火吧,我尚记得儿时老北街有家人户不小心打翻油灯引燃火势,全靠这池水才奋力扑灭。老北街当然发生了许多斑驳的故事,它在阳光下映照出木纳而缓慢行走的路人,它在月色里陪伴屋脊下做针线的妇女抽水烟的男人和揉着干涩眼睛做家庭作业的儿女们一道进入沉沉头更,离它不远的地方,涌动着宽阔的清澈的弥江,再远一些,水势汹涌的梓江上帆影高张,朝更加辽远的嘉陵江和水声拍岸的长江进发……我知道,旧的一切已经发生过,新的想象还将发生。
盐亭县城北门文昌宫主要供奉的是相传掌管人间禄籍文运的文昌帝君。古庙大殿梁上记载有清康熙四十七年(1708)冬月望八日维修的字迹,清晰可辨,同建文昌宫、三宵殿,尤以三宵圣母庙会为最盛。此山因隋张竣夫斩蟒,皇帝下旨赐紫袍一件,故又名“赐紫山”。民国时期1935年,政府曾设简易师范学校于此。次年佛学大师盐亭柏梓人袁焕仙在此设“维摩精舍”。本邑道学大师杨太虚曾在此拜杨拂云为师。杨拂云在此修道终老,并归葬于此,弟子石泉散人杨太虚还为此作碑记,惜湮灭于历史烟云中了。杨祖拂云,生于清乾隆壬寅年(1782),飞昇于民国庚申年(1920),享年138岁。世居盐亭县城北二华里杨家湾。家贫,理发营生,子孙三代单传。杨拂云与佛门有缘,传佛门要意,心法口诀,授道门宗旨,性命之学。两年后复回故里,早晚奉亲,闭门修道。杨拂云时穿俗装,时穿道服,一身褴褛,颠倒昼夜。夏日披破袄叫寒,冬日下河洗澡叫热。头面方正,两目放光,额顶无发,两鬂有白发耳,如钟离祖像。杨拂云常睡蒲团石枕,曾在盐亭县城北门城门洞睡十多年,在县城后高山庙睡十多年,在城内笔塔上睡两年。九十多岁到金鸡场二井子武庙睡石碑半年。得道后,远近各地人氏感公之德,建祠朝拜。文昌宫祠外一匾书“杨公祠”三大字,里塑生像,立匾书“纯孝老仙”。杨拂云得道后,葬于赐紫山前。杨拂云生前收徒有三:儒家学者李模师,佛僧东山师爷,道士王源清,王源清,老金孔人,后前往蓬溪修筑道观高峰山,远近闻名,系开山鼻祖。
现存康熙47年配建文昌宫四合院建筑群,经社会各界人士的大力支持,已修缮文昌正殿、斗姥殿、祖师殿、财神殿、观音殿、灵官殿、玉皇楼。民国时期,此山创办盐亭师校,解放后兴办医院和布鞋厂。
我记得小时候,在赐紫山下靠弥江的山岩,长有一处深邃洞穴,清末民初,法师与香客在此穴修建一处紫岩寺,红墙绿瓦,梵音不辍,居士拜佛,需经山旁小道盘桓而至。到文革时期,此穴僧人被赶走还俗回乡,交给县城北街修配社几个老工人抡锤打铁,炉火熊熊,风箱噗噗,面黄肌瘦的工匠奋力锻铁,锤打成镰刀、锄头、菜刀形状,供城乡居民使用。
我曾用心的写过一篇《盐亭赋》,用它表达我恋恋不舍的心情吧,对故乡,对岁月,对回不去的青春年华,对天地万物终将老去的一瞬间:
盐亭者,川北僻县也。肇始东晋义熙元年(405),其时烽烟席卷并干戈不止,境内出盐卤而边界战火纷飞,设亭观之,曰盐亭。云溪水冷,春郭亭雅,十字街口,东南西北。烟火市井藏匿连绵起伏丘陵,滔滔弥江围拥四堵雉蝶城墙,县界接三台,连西充,靠南部,邻梓潼,红日初升,霞光吞吐,暮鸟归林,星宿一色,世曰:四川盆地之秘境乎。
而县城弥江发源江油流经潼乡,状如一尾鲤鱼头南北尾倏忽游天边也;东门江水长流,木桥横跨,渔民点桨,落日耀晖,凤灵寺晨钟暮鼓,僧侣来去;西坐高山公园,恰如智者,树木峥嵘,道行幽深,传峻夫斩蟒,大快人心矣。追溯远古,金鸡、古来接壤之青龙山累累桑丛走出蚕姑,抽丝剥茧织锦,婚嫁轩辕黄帝,愚昧走向文明,混沌重开天日,其功大矣,史敬嫘祖焉。不远之柏梓群山千鸟翔集,歧伯自兹出,扛鹤锄,辨药苗,踩祥云,食草果,黄帝寻踪而至,两者于浓荫蔽日黄桷树下坐而论道,不知光阴遁走,《岐黄之术》应运而生,尘世闻之药香,民间远避痛苦,其德大矣。盐亭文风高帜,见者称奇,窄窄县境竟出三朝宰相,曰永泰李义府曰云溪严震曰折弓张鹏翮,义府辅佐武后登基,唐朝国运日日兴盛;严震山梁救驾,帝诏升任宰相;鹏翮治理黄患,挺身外交,康熙赞为“天下廉吏”矣。放眼望去,三宰相文立言,武立功,事立德,庙堂交口称赞,江湖平添敬意。高渠山脉凸显茅屋,仙鸟歇顶经年不去,赵蕤踞石凳书《长短经》,有后生李白拜师,允,《经》置皇宫,白成诗仙,世之传奇乎。永泰高院寺出文同,名声勃勃响彻乡里,盖因一枝墨竹动天下,“文湖洲竹派”贯穿今古,师爷与可者。天地苍茫,诗圣杜甫骑马吟诵黄甸光禄坡,“山行落日下绝壁”;文豪苏轼游走盐亭,下榻负戴山脚之“昙云庵”;时光荏苒,大兴江长贵战术精进,钦赐“建威将军”衔;两岔河陈书著“削藩”诗《鹃声集》,杜鹃啼血忧愁南方乎。有灵瑞禅宗大德袁焕仙布学青城,得意弟子南怀瑾获真传;有深丘革命先驱袁诗荛鼓动蓉城,血染下莲池矣:尚有石牛庙蒙文通伏身书山,探究史册真相,著述摞摞而上,学界佩服之。
噫,回望母亲河弥江,紫阳高照,万物有灵,乡贤携后辈汲其乡风,沐其雨露,受其光芒,食其蔬果,目见聪,耳见顺,智见慧,体见壮,上天垂青,地母爱惜也。盐亭县境区区,然比邻之创世人物大禹、补天之女娲、闹海之哪吒、部落首领之蚕丛、观天象之袁天罡、“谪仙”之李白孕育于环形四川盆地,神话乎?奇迹乎?而盐亭如神龙潜行,容纳万千气象乎?
观今日之盐亭,金蝶破茧,天地重光:城东聚工业利器,经济命脉;城西布教育杏坛,春风化雨;城南创西部花都,香飘天下;城北筑绵西高速,气贯长虹:麻秧张家坝商周遗址,与三星堆媲美;九龙天然气取之于山丘,造福人民;章邦寺梓江水畔野外宿营,游客纷至沓来;西部水产十里荷花,一片生机盎然:毛公场黄桷树下“母猪壳”吸引食客大快朵颐:大兴清真牛肉输送巴蜀大地;笼子寨一圆山丘俯瞰群山;真常观仙气飘飘熏醉来宾;莲花湖上渔歌唱晚惊起霞光;静安寺梵钟不歇弘扬佛法。而或东门老城墙流连忘返,弥江桥下垂钓清流,老人漫步北门大桥,情侣携手两江幸福广场,花香田园翩翩起舞,猫儿嘴一览古县风光……所谓政通人和,安居乐业,天朗气清,市民喜气洋洋也。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工者有匠心,仁者有爱心,“存史 资政 教化”,春风十里也;“润物 立德 树人”,百年大计者。望城西一塔擎天,形如巨笔,预言文风浩浩,英杰辈出哉。
云:弥江常流天地外,斑斓凤凰入梦来。
(2022年原创于绵阳市富临外滩花园,2025年8月改定于四川绵阳涪江水岸之东河坝。)
作家简介:岳定海 公元1955年农历4月18日生,汉族,中国四川省盐亭县云溪镇中北街人,祖世原籍盐亭县古来乡(今嫘祖镇)石水缸村(岳家湾),另外一脉分布射洪市凤来乡张家沟,系作家、书画家、文化学者、旅行家、收藏家,无党派人士。1958年进入盐亭县城北街幼儿园启蒙,1960年入盐亭县城城关小学(现云溪小学)读书,1965年毕业,1966年遇上狂热的“文化大革命”,1967年入盐亭中学读初中,1969年毕业,1970年做临时工,1971年上山下乡到四川省绵阳市盐亭县两河区章邦公社6大队5生产队(现盐亭县云溪镇东永村,世称“苏家山”)当知青,近七年。后招收回县城当工厂学徒,累计工作于盐亭县塑料厂、丝棉针织厂、二轻局,从学徒工起步,历任办公室主任和民选厂长。1987年考进绵阳市广播电台任主任记者,期间从北京广播学院(今中国传媒大学)编采专业和四川省委党校经管专业本科毕业,定居中国唯一科技城、四川第二大城市、黄帝元妃嫘祖故里、药圣岐伯故里、治水英雄大禹故里、诗仙李白故里、文豪欧阳修故里、墨竹大师文同故里绵阳。
作家岳定海任中国散文诗学会原理事,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林业生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艺术研究院创作委员,中国新诗协会会员,中国收藏家协会会员,中国集邮协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文艺传播促进会副会长,四川文化艺术学院客座教授,四川省嫘祖文化促进会副会长(兼省嫘祖文学院院长),四川省散文作家联谊会副会长,四川省通俗文艺研究会顾问,四川省文艺传播促进会散文创作中心副主任,四川省文艺传播促进会文学艺术研究院副院长,四川省辞赋家联合会副主席,四川省老作家书画院院士,上海《三江知音》杂志社顾问,四川《格调》杂志编委,四川《散文高地》编委,四川《船波文艺》编委,四川省级《嫘祖文艺》编委,电影《樱子》文学顾问,四川赵蕤文化产业园顾问,中国知青协会四川省绵阳市分会顾问,绵阳市政协委员,绵阳市人民政府政风督察员,绵阳市嫘祖文化促进会常务副会长,绵阳市岳飞文化研究会副会长,绵阳市散文学会常务副会长,绵阳市《嫘祖》文艺主编,绵阳市丝雨嫘祖书画院常务副院长,《绵阳散文选》主编,绵阳市三江文化研究院顾问,绵阳市党外知识分子联谊会副秘书长,绵阳市收藏家协会常务副主席,绵阳市中华传统文化研究会顾问,绵阳市盐亭商会顾问,绵阳市广播电视学会副秘书长,盐亭县文同文化研究会顾问,盐亭县岐伯研究开发会荣誉会长,盐亭县作家协会名誉主席,盐亭《云溪》文学杂志社顾问,中知协绵阳盐亭分会顾问。
作家岳定海从事业余文学创作数十年来,在国家级和省级出版社(包括“作家出版社”“中国文联出版社”“大众文艺出版社”“中国文史出版社”“天地出版社”“伊犁人民出版社”“成都出版社”“新世纪出版社”“三江文艺出版社”)正式出版、公开发行个人文学著作30部,代表作系《我的文学史》《天空之镜》《岳定海文学课》《大地隐秘史》《世界空空荡荡》《日暮乡关何处是》《蜀境》《岳定海散文卷》《劳动之歌》《弥江传》《蓝鸟隐于晚霞》《小史记》《人民》《知青岳定海》《秋风萧瑟》《庚子暮春文稿》《大盆地》《岳定海思想录》《灵魂在高处》《生命激情》《富临外滩花园》《苏家山:知青岁月实录》《故园》《孤独者的梦想》《笔记》《人类的困惑》《老盐亭》《云》《白云下面是家乡》《嫘祖故里大揭秘》《虚拟虫洞》等达五百万字,涵盖小说、散文、诗歌多种文学体裁,相继正式出版发行,社会各界好评如潮。
作家岳定海先后在《收获》“无界漫游计划”中共中央宣传部“学习强国”平台《诗刊》《外国文学》《新诗刊》《诗潮》《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青春》《新诗刊》《江南》《诗选刊》《文学报》《世界名人会》《中国旅游报》《中国交通报》《中国纺织报》《工人日报》《中国作家网》《旅游散文》《中国文学网》《中外诗人》《名家文学》《中国现代散文精选》《海外文摘》《散文选萃》《中国文学论坛》《大国诗典》《中国当代诗词选》《格调》杂志《大中华文学》《学习强国》《中国知青专刊》《词吟神州》《巴蜀散文年选》《中国知青文学》《四川文学》《中国乡土文学》《天津文学》《鸭绿江》《散文选刊》《河南文学》《青海湖》《西南文学》《重庆散文》《西南作家》《中国西部散文选刊》《北方文学》《四川日报》《成都商报》《星星》诗刊《滇池文艺》《中国川剧网》《曲苑》《华西都市报》《绿风》诗社《天山文学》《辽海散文》《群众文化研究》《川鲁散文精选》《四川散文》《河北燕山文库》《山东文学》《当代散文》《四川经济日报》《首都文学》《当代四川散文大观》《海峡文学》美国洛杉矶《世华文艺》加拿大《枫叶文学》《老挝文艺》《西北文学》《成都日报》《拉萨河》《川鲁现代散文经典》《江西日报》《成都商报》《胶东散文年选》《今日头条》《陕西工人报》《中国当代诗词选》《川黔散文选》《大中华文学》《首都文化网》《新三届公号》《燕京文艺》《网易新闻》《搜狐新闻》《中文期刊服务平台》《桂林晚报》《山花》《环境保护导报》《搜狐网》《腾讯网》《网易网》《上海油岭知音》《湘楚文学》《新浪网》《西南当代作家》《知乎》《晚霞杂志》《联合日报》《四川作家》《天下文摘精选》《四川史志天地》《乡土文学》《西南文艺》《劳动时报》《芳草》《作家文汇》《蜀本》《经营管理者》《星火文苑》《天府影视》《贵州散文》《湖南新传媒》《西南文学报》《方志四川》《晚霞报》《国防时报》《沙河风》《菏泽日报》《鲁北文学》《西部文坛》《封面新闻》《胶东散文年选》《西南信息报》《四川文化报》《贵州省青年文学》《四川招生考试报》《剑南文学》《德阳文学》《嫘祖文艺》《四川文化报》《西南经济日报》《西康文学》《四川省情网》《德阳散文》《四川人文》《西部散文》《德阳散文文萃》《四川工人日报》《山东工人报》《廊坊日报》《散文笔会》《大洼文学》《烟火与星光》《绵阳散文选》《文摘旬刊》《绵阳新闻网》《世界华人作家》《读者报》《金秋文学》《四川农民日报》《红岩少年报》《海棠文艺》《泸州作家》《绵阳科技报》《南充文学》《西昌都市报》《巴山文艺》《三苏文学》《个旧文艺》《牡丹晚报》《绵阳日报》《南充日报》《绵阳晚报》《吾乡》《东方新文学》《西康文学》《四川民生资讯》《德阳日报》《三星堆文学》《乐山三江潮》《新媒体文学》《360图书馆》《蜀道文化》《星星文化平台》《乐山峨眉河》《达州晚报》《潮头文学》《中岩》《沫若文学》《星火文苑》《宜宾日报》《阆中日报》《澧水之水》《嫘祖故里》《太白文艺》《散文笔会》《花溪文学》《绵阳文学作品精选》《伊犁日报》《四川农村日报》《彭州文学》《崇州文学》《天府诗选》《沱江文艺》《甲鼎文化》《悦读圈》《广元日报》《乐山日报》《伊犁晚报》《嫘祖文艺》《绵阳文学网》《绵阳新闻网》《绵阳广播电视报》《西蜀周刊》《伊犁文选》《升钟湖》《几江文艺》《贡嘎山》《杜鹃花》《桂湖文艺》《泸州作家》《西蜀茶馆》《遂宁日报》《西湖雅集》《五凤溪》《厚道文化传媒》《蜀籁》《五块石》《绵阳政协文史丛书》《子昂诗报》《武东山》《云溪文学》《盐亭百年新诗选》《蒲公英》《光海文学》《嫘祖风》《写乎》《井研文学》《盐亭百年文学作品选》《文同诗刊》《盐亭文史丛书》《盐亭在线网》《嫘祖文化》等几百家国内外重要文学报刊正式发表各类小说、散文、诗歌等文学作品,达三百万言。
作家岳定海执行主编《绵阳散文选》,《绵阳大观》等文学选集,荣获“鲁迅文学杯全国首届文学书画大赛奖冠军”,“中国实力诗人”,“中国通俗文艺奖”,“四川散文奖”,“全国首届《格调》杂志美文奖”,“四川省报纸副刊散文奖”,“盛世南充全国文学征文大赛优秀奖”,“金税杯全国文学征文赛优秀奖”,“大美南部全国征文大赛优秀奖”,“四川五一文学艺术奖”,“全国长江文学奖入围奖”,“四川文促会优秀作家创作奖”,“四川通俗文艺杯”征文一等奖,“绵阳市五个一工程奖”等六十余个奖项。作品收入《中国散文年选》《散文家年鉴》《当代散文文本》《中国新诗协会第四届全国实力诗人卷》《四川散文23家》《四川文学作品精选》《四川散文大观》《巴蜀散文精选》《川鲁散文选》《川冀散文选本》《川黔散文选》《中华诗文创作教材》《汉语》《辉煌与梦想》《蜀本》《胶东散文年选》《湘楚文学丛书》《绵阳文学年选》《文学绵阳》《蜀本》《盐亭百年文学丛书》等选本。
作家岳定海还喜爱书法绘画创作,已创作近千幅气象万千、色彩斑斓、图象奇异、用笔老道的书画作品,已被美国,加拿大,日本,泰国和国内北京,上海,广东,重庆等海内外藏家精心收藏,代表作是《泄露天机》《天歌》《物象异类图》《生生不息》《巴山蜀水牧歌图》《魅影》《木叶动秋声》《作家肖像系列》《莲叶何田田》等,发表和展出于《四川日报》《晚霞报》《国防时报》《西陵嫘祖》《绵阳文艺》《蒲公英》《四川文人诗书画展》《四川首届乡村振兴诗书画展》等报刊美术版面、精美画册和成都市、绵阳市诗书画院及上百家酒肆、茶坊、咖啡馆、会议室和展览厅。
岳定海词条入编《中国当代一线诗人名录》《中国作家辞典》《中国作家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