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纸赋》
文/孙成贵/孙成贵
太虚无形,托于素笺;大道至简,显于空明。宣纸者,非独文房之具,实乃天地之镜、心识之舟也。其生也,采皖南之竹,撷皖山之藤,沐云气而得灵,饮清泉以成性。经七十二道工序,历三百日风霜,去其芜杂,存其本真,如禅者破执,渐入澄明。
观其形,薄若蝉翼而载千钧,白若霜雪而纳万象。不拒浓墨,故能承雷霆之势;亦容淡彩,方得显烟霞之姿。似空谷虚室,虚而后能受;如明镜无尘,净而后能照。墨落其上,或枯或润,或沉或浮,皆随笔意自然,无丝毫强作,恰如禅语所云:“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触其质,柔而有骨,绵而有节。折之不裂,藏之不腐,历久弥坚,如君子之守:外圆内方,和而不同。吸墨则润,留白则虚,润处见丰饶,虚处藏深意——此非“有无相生”之理乎?浓墨重彩者,显于有;素笺留白者,隐于无,有无相济,方成整体,犹天地之阴阳,缺一不可。
其用也,非为炫技,而为载道。圣贤书经,托之以传千古;骚人写心,寄之以诉幽情。一画开天,肇自太极;点线游走,合于阴阳。笔过处,非独墨迹,乃心迹也;纸承处,非独形相,乃性相也。有时笔断意连,似有若无,恰如“道在蝼蚁,在稊稗”,于细微处见真如。
或曰:纸本无情,因心而有情;墨本无意,因境而生意。当宣纸遇稚子,可为涂鸦之戏;遇画师,可作江山万里图;遇高僧,可书般若波罗蜜。同一纸也,应机而变,无有定相,是知“诸法无常”,唯变是恒。
待墨迹干,往事成迹,纸仍为纸,不增不减。纵历经千年,纸老墨残,其承载之精神,却如薪火相传,未尝稍灭。此之谓:形有尽而意无穷,器有终而道不朽。
噫!宣纸之妙,在其能容能忘。容则纳万境,忘则归本真。观纸如观心,心若澄明,纵无笔墨,亦自有丘壑;心若蒙尘,纵满纸云烟,终是虚妄。故曰:纸者,非纸也,是载道之舟,是明心之镜。得之者,可于笔墨间见天地,于素白处悟真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