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十二章 颓废与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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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衡在那河的旅社躺在铺上,抱着脑袋,望着天花板呆了几天。
还得走啊!就向着那河的东南方向又出发了。遇有屯子,就放开嗓子喊:“修理收音机了——”有活就干,没活就走,干不完就住,到吃饭的时候,赶到谁家就在谁家吃,赶到城镇就住几天。
记得在那河的南偏东的方向30里、40里路的样子,有一个农场的屯子。李衡给一大伯大妈家把收音机修好了,他们很高兴。这大伯大妈都有50岁的样子,都很和善。大伯大妈又热情地替李衡宣传、替李衡介绍,他们屯子上不倒40户人家,拿来近20台收音机让李衡修理。有的没啥大毛病的,李衡就给人家调整调整,弄好了就叫人家拿走,不收钱了。可是人家还是扔个三元两元的钱。大毛病的,比如需要换件的,叫孩子摔坏的,不响的,只要李衡有件可换,都修得好好的。该收钱的李衡也是少收点钱。
大伯大妈让李衡住在他家里、吃在他家里,大妈还给李衡做好的吃。李衡在他们家里住了三、四天,走的时候,李衡留30元钱给大伯大妈,说什么也不要,并说:“大伯大妈不用钱。你常在外边跑,要用钱的,快拿着吧。记着,再路过的时候,到大伯大妈家来。”
多好的大伯大妈,世上还是好人多啊!还是普通百姓实在啊!50年过去了。李衡虽不记得大伯大妈的姓氏了,但还记得大伯大妈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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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是立了秋的天气了。李衡从那河出发,走村串户一路来到克拉县城。这一 天,天气挺好,过午三、四点钟的样子,李衡走进了克拉县城,李衡背着自己的工具兜,由南向北走在大街上。那时的县城的大街上大都是平房,有座两层楼就不错了。斜阳照得树影婆娑,因为是一条主要街道,大街上行人不是很少。这时李衡就看到前面三、四十米远有一条大白狗摆着身子、晃着脑袋,不紧不慢的在人缝中朝着这边跑来。李衡没太在意,因为看样子不像是一条恶狗,也不叫。谁知道,这条狗到李衡跟前,冲李衡左大腿就是一口,李衡慌忙从肩上摘下背篼砸向狗的屁股,砸得狗的屁股几乎着地,这条狗松开李衡,又那样跑掉了。李衡砸了那条狗一兜子,可是也没听到狗叫,李衡的背兜里是一只木箱子,加上东西要有六、七斤重,应该砸得不轻,可是那条狗怎么没叫呢?怎么又跑了呢?怎么没有在向李衡冲过来呢?
狗跑了。李衡低头看着自己的腿,外面的裤子已经撕开了一个三角口子,里边的秋裤像是没事,觉得腿两侧咬到的地方有点疼。这时,有两位路人过来问李衡:
“怎么样?小伙子!”
李衡说:“觉着有点疼,没事。”
两位路人关心的说:“别再是疯狗,你应该到医院去看一下。”
李衡说:“谢谢!应该没事。”
李衡到附近的商店要了一条裤子、一条秋裤、一个裤衩。找了家旅社先住下。
李衡听说过,被疯狗咬到,有的几天、几十天或几个月可能发病。一旦发病,怕光、怕水,发疯而死。可是,李衡那时,心境颓坏,本就是一游魂,死活对自己本就无所谓,死怎么样?活怎么样?自己处理一下,随它去吧,生死由天。
李衡在旅社的房间里先预备了两盆水,自己带有肥皂、牙具,就脱掉了下衣,仔细一看,左大腿的内侧一个牙印连着牙划的痕迹有近两厘米长的印子,青紫青紫的,腿的外侧有个小红点,还没什么事。自己就用清水、肥皂清洗了几遍,又用另一个盆里的水、肥皂清洗了几遍,擦干。又换来两盆水。然后,李衡就两手捏住伤口用力往外挤,开始什么也挤不出来,李衡就不缓手的用力挤,不能缓手,一缓手脏东西就可能回到皮肉里边去了。李衡就两手用力的、不松劲的、咬着牙、忍着疼挤,如果有病毒把它挤出来。疼得李衡满头、满身都是汗,最后从牙印地方的汗毛眼里挤出了点殷红的血,随手挤掉,先用唾液洗,又用牙膏、肥皂、清水洗。心想:还不如让大夫一刀把这块肉割了去来的痛快。再一想,那个能干点事的人不是对自己狠的人。没办法,又挤,又用牙膏、肥皂、清水洗,擦干,又用唾液洗;挤了几次,洗了几次,最后用唾液一抹。好了,死活由天吧。真的死了,无人知晓,岂不也好。
穿上新的裤衩、秋裤、裤子,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出了会神,心想:自己从大兴安岭的莫托河出发,坐车到桦树林呆了几天开始了自己的所谓的江湖卖艺的第一步, 经历过的难以忘怀,看前路迷茫一片,没有打算,没有计划,想努力地忘记过往,想努力地不想前路,浑浑噩噩的过一天算一天,活一天是一天。今天被狗咬,是自己的寿限到了吗?你不是死活都不在乎了吗!想那么多干嘛!孔老二不是说嘛:“人生有处、死有地。”死活由天,不想了。喝酒去。
也听说过:被疯狗咬了的人不能喝酒。可是对于一个生而无味、死而无惧的人,忧、惧什么呢?这一晚,李衡喝了3罐头瓶啤酒、吃了一盘香肠、两个面包。
心想:“在这里先住几天吧。放下一切,‘他二大娘嫁给谁不也是喝喜酒吗!’死都不在乎了,还想啥!怕啥!”李衡买了几本书,就在旅社看书、睡觉。饿了,到外边找个饭店喝啤酒、吃饭。可是,李衡还是时时想起雅洁二姐,心里想:“莫非说,这会是我们永久的别离?”
这一次,李衡在克拉住了有10天,看看腿上的伤好了,基本上看不出异样了。李衡想,应该是没事了,谢天谢地!
——人,还都是想活的。
谁不是在寻活路呢!可是,李衡的路呢?
这10天在这儿,想的很多,上学、串联、自己的苦读、无奈的东北,苦闷、苦痛得很。每当李衡最苦痛的时候,总是想到或梦到二姐,这几天也是这样,常常想到、梦到她,随感写了点无牌无名的东西,有幸留到现在。录于此:
关东二载,业务成。
千里兴安岭,寻青梅竹马,欲吐千般钟情。
时代误差,天上地下。
愁肠万里,心境颓坏,怎吐百回情衷。
爱如火,心要冷;情之切,怎误其前程。
肝肠断,默无声,两厢苦痛。
两厢苦痛,相视泪眼明。
万般折磨,不如自己走。
前路迷茫,江湖卖艺生。
颠簸万里路,流浪千户宿。
死做狗食,不叫亲人知。
空有鹏鸟志,不如燕雀生。
苦度生涯,怅望天无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