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来以为,失去的不过是些浮尘,拂去便罢。然而人心之固执,竟至于此。
那日,我失了一枚铜钮扣。原不过是衣上的一粒小物,掉了也不妨事。可我却蹲在地上,手指摸索着每一寸砖缝,眼睛盯着每一处阴影。汗珠从额角滚下,砸在砖上,洇出深色的斑点。邻家小儿见我如此,便问:"先生寻甚么?"我答以钮扣。他笑说:"钮扣罢了,何必如此?"我竟一时语塞。
钮扣终究没有寻到。我悻悻而归,却仍不时想起它来。铜色的光泽,边缘的磨损,扣眼里的线头。后来,我又买了几枚相似的,却总觉得不如那枚称手。衣服换了新的,旧的自然弃置箱底。钮扣之事,渐渐也就淡忘了。
直到某个雨天,我在檐下避雨,忽见墙角有个亮闪闪的东西。蹲下一看,正是那枚铜钮扣。它躺在泥水里,已经锈蚀了大半。我捏起它,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我所执着的,早已不是这枚钮扣本身。
人们常说"破镜难圆",却不知破镜本就不该重圆。碎了的镜子,勉强拼凑起来,照出的也不过是一张支离破碎的脸。我曾见过一个痴人,妻子死后,他将她的衣物首饰日日擦拭,摆放如生时。后来他自己也憔悴得不成人形,却仍守着那些死物度日。旁人劝他,他便瞪着眼睛说:"你们懂甚么!"
其实谁又真能懂得谁的执着呢?那执着里,藏着的不过是自己的影子罢了。失去的愈是揪心,愈显出拥有的虚幻。我曾见一只蚂蚁,拖着比它大数倍的食物残渣,艰难前行。中途被石子绊倒,食物滚落沟中。它却不离去,在沟边徘徊良久,最后竟跳了下去。
世间万物,原都有定数。强求不得的,终究强求不得。就像那枚钮扣,寻它时不见,不寻时反倒出现。只是出现得不是时候,也就没了意义。
人活一世,总要学会放手。放手不是认输,而是明白有些东西,本就不该握得太紧。握得紧了,反而硌得自己生疼。
雨停了。我将那枚锈蚀的钮扣放回原处,起身离去。身后,一滩积水映着破碎的天空。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