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画狱困师徒
净慈寺的钟声在雨幕中显得格外沉闷。沈墨禅站在藏经阁的窗前,看着檐角滴落的雨水在石板上凿出的小坑。距离赵员外事件已过去半月,他仍时常感到胸口隐隐作痛,每次提笔作画,指尖都会渗出淡淡的黑气。
"又在发呆?"济公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老和尚浑身湿漉漉的,像只落汤鸡,却还摇着那把破蒲扇。
沈墨禅连忙递上干布:"师父去哪儿了?"
"广亮那胖子找我。"济公拧着僧袍下摆的水,地上很快积了一小滩,"说在后山捡到个宝贝,让我去开开眼。"
沈墨禅心头掠过一丝不安:"什么宝贝?"
济公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桂花糕:"管他呢,反正我顺了他供桌上的点心。"
正说着,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广亮监寺气喘吁吁地闯进来,肥硕的身躯把门框堵得严严实实:"师、师兄!那宝贝突然发光了!您快去看看!"
济公往嘴里塞了整块桂花糕,含糊不清地说:"不去,下雨呢。"
广亮急得直跺脚:"是幅古画!画里...画里有人在喊您名字!"
沈墨禅手中的笔"啪嗒"掉在桌上。济公眯起眼睛,突然咧嘴一笑:"有意思。徒儿,带上家什,咱们走一趟。"
后山茅亭中,果然摆着一幅展开的画轴。雨水打在茅草顶上,哗哗作响。那画上是座阴森古寺,寺前十八级台阶,每级都刻着不同的地狱景象。画工精细得可怕,连受刑者扭曲的表情都纤毫毕现。
"《十八层地狱变相图》?"沈墨禅皱眉,"这画风不像中土..."
话音未落,画中突然传来凄厉的惨叫。三人同时低头,只见最下层台阶上的一个受刑者竟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济公,嘴唇蠕动:"道济...救我..."
济公的破蒲扇停在半空。沈墨禅一把拉住他:"师父!这画不对劲!"他能感觉到画中涌出的阴冷气息,像无数只冰凉的手在拽他的衣角。
广亮却在背后猛推了一把:"进去吧你!"
济公一个踉跄扑向画轴。就在他即将触到画面的刹那,沈墨禅纵身一跃,抱住济公一起滚入画中。
天旋地转后,二人站在了画中古寺前。阴风阵阵,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焦臭味。十八级台阶上,受刑者的哀嚎此起彼伏。
"好个广亮!"济公拍拍身上的土,"竟用赝品诱我们入彀。"
沈墨禅惊愕:"赝品?"
济公用蒲扇指着台阶:"真迹是吴道子所作,这却是模仿的。你看第三级台阶上的刀山,真迹应该是..."他突然住口,因为四周的惨叫声突然停止了。
所有受刑者都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然后,那些本应固定在画中的鬼卒,竟然拖着锁链走下台阶!
"活...活过来了?"沈墨禅声音发颤。
济公叹气:"不是活过来,是我们成了画中人。"他试着运起佛力,掌心只冒出微弱的金光,"画界隔绝天地灵气,老和尚的神通使不出啦!"
鬼卒们已经围了上来。他们青面獠牙,手中锁链哗啦作响。沈墨禅急忙提笔在空中画剑,可画出的剑刚成形就消散了。
"没用的,徒儿。"济公苦笑,"这画境被人改过规则,只容地狱,不存生机。"
鬼卒一拥而上,将二人捆了个结实。济公竟不反抗,任由锁链加身。沈墨禅挣扎着:"师父!"
"别费劲。"济公低声道,"留着气力,看准机会..."
他们被拖上台阶,每上一层,景象就更加恐怖。第一层拔舌,第二层剪刀,第三层铁树...到第六层时,沈墨禅已经面色惨白,济公的破僧袍也被冷汗浸透。
"广亮为何..."沈墨禅喘着气问。
济公摇头:"不是广亮。他虽讨厌我们,但没这个本事。这画里掺了你的血墨。"
沈墨禅如遭雷击。想起那日在赵府,自己确实用血画门...
最高层的石磨地狱,鬼卒将他们绑在两根石柱上。巨大的石磨缓缓转动,里面还粘着碎肉和骨渣。
"师——父——"沈墨禅的呼喊被阴风吹散。
济公突然笑了:"徒儿,记得《金刚经》怎么说?"
沈墨禅一愣,随即会意,与济公齐声诵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诵经声中,鬼卒的动作迟缓下来。济公的声音越来越洪亮:"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石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停住了。鬼卒们抱头惨叫,身形开始模糊。
沈墨禅感到体内有股暖流涌动。他闭上眼,不再看可怖的地狱景象,而是观想自己与师父坐在净慈寺的莲池畔,清风拂面,鸟语花香。
渐渐地,捆绑的锁链松动了。沈墨禅睁开眼,发现四周地狱景象正在褪色,像被水洗去的墨迹。
"好徒儿!"济公赞许地点头,"继续!"
沈墨禅深吸一口气,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空中。他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虚空中勾画。这次他画的不是门,而是一轮红日——佛法无边,光明普照!
血日当空,地狱景象如雪遇阳,迅速消融。鬼卒们化作黑烟,石磨崩裂成沙。整个画境开始崩塌。
"走!"济公拽住沈墨禅的手腕,朝血日方向跃去。
仿佛穿过一层粘稠的膜,二人重重摔在茅亭里。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夕阳斜照进来。那幅《十八层地狱图》正在他们面前熊熊燃烧,火焰中是广亮扭曲的脸。
"不——!"画中传出非人的惨叫,"我的画魄——!"
济公扑上去要救,画轴却已烧成灰烬。亭外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沈墨禅冲出去,发现广亮昏死在泥泞中,右手焦黑如炭,还保持着握笔的姿势。
"他...他被反噬了。"沈墨禅颤抖着去探广亮的鼻息。
济公翻开广亮的衣襟,找出一支做工粗糙的毛笔。笔杆上刻着诡异的符文,笔尖还沾着黑红色的墨。
"用你的血墨混合尸油做的。"济公厌恶地扔开笔,"他被邪法控制了。"
回寺的路上,沈墨禅背着昏迷的广亮,心情复杂:"师父,您早知道?"
济公摇着只剩几根扇骨的蒲扇:"猜了个七八分。广亮虽贪嘴爱财,但本性不恶。那日他偷藏你的血墨,我就留了心。"
"那为何还..."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济公眨眨眼,"再说,不让你见识见识画境的凶险,你怎么悟得出'无画无我'的境界?"
沈墨禅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都在师父算计中。他看着广亮焦黑的手,轻声道:"他会好吗?"
济公从怀里摸出个脏兮兮的药瓶:"涂上这个,死不了。不过..."他压低声音,"那支邪笔不是他自己能做出来的,背后定有高人。"
当晚,沈墨禅在禅房调息,忽听窗外有响动。推开窗,月光下站着个戴斗笠的黑影,正往院里放什么东西。见他开窗,黑影一闪即逝。
沈墨禅点亮灯笼照去,院中赫然摆着个崭新的画箱,里面是整套上等笔墨纸砚。最上层搁着张字条,只有四个字:"物归原主"。
他拿起一支笔细看,笔杆上刻着细小的梵文——是《心经》全文。所有画具都透着淡淡的檀香,显然被佛法加持过。
禅房外,济公望着月亮喝了口酒,对着空气道:"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喝一杯?"
夜风中只有树叶沙沙作响。济公笑了笑,将酒洒在地上:"那就敬月光菩萨吧。"
远处山路上,一个白衣女子收起油纸伞,回望净慈寺的方向。她腕间的银铃在风中叮当作响,转眼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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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