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丹青渡冤魂
钱塘江畔的清晨雾气氤氲，济公趿拉着露趾的草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潮湿的沙滩上。沈墨禅跟在后面，时不时弯腰捡起被潮水冲上岸的贝壳。
"师父，我们到底来寻什么？"沈墨禅将一枚泛着虹彩的贝壳收入袖中，打算回去研磨成颜料。
济公灌了口酒，破蒲扇指向远处："瞧见那艘破船没？杭州城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夜航图》，就搁在那儿。"
沈墨禅眯眼望去，江滩尽头的芦苇丛中，果然半埋着艘朽烂的乌篷船。船身爬满藤壶，桅杆折断，像具被潮水抛弃的骸骨。
走近了才发现，船头坐着个戴斗笠的老渔夫，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见二人过来，老渔夫慌忙起身拦住："两位且住！这船去不得！"
济公笑嘻嘻地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老丈，尝尝灵隐寺的素斋。"
老渔夫推辞不过，接过咬了一口，顿时眉开眼笑。济公趁机问道："这船有何古怪？"
"唉！"老渔夫压低声音，"半月前几个后生来捞潮货，从舱里翻出幅古画。展开一看，是艘夜航的商船，画得活灵活现。可谁盯着画中那个倚栏女子看久了，当晚必梦见她站在床头哭诉..."
沈墨禅与济公交换了个眼神。老渔夫继续道："更邪门的是，第二天再看画，那女子的位置就会变！如今已经有三个人疯癫了，官府把画封回船里，贴了符箓..."
济公突然打了个喷嚏，唾沫星子溅了老渔夫一脸："对不住对不住！走，徒儿，上船瞧瞧。"
老渔夫还想阻拦，济公已经灵活地钻过他的胳膊，跳上摇晃的船板。沈墨禅歉意地拱拱手，也跟着上了船。
舱内阴暗潮湿，弥漫着腐木和鱼腥的气味。借着从破洞透入的天光，可见角落有个黄铜匣子，上面交叉贴着两道褪色的符纸。
济公蹲下来，也不揭符，直接把脸凑到匣缝处嗅了嗅："唔...百年怨气，还掺着朱砂和骨粉的味道。"
沈墨禅心头一紧："是...人骨？"
"画师用死人骨磨粉调色，把冤魂封在画里增色。"济公撇撇嘴，"下作手段。"
他一把撕掉符纸，掀开铜匣。里面静静躺着一卷泛黄的画轴，系着褪色的红绳。济公刚要伸手，沈墨禅拦住他："师父，让我来。"
沈墨禅取出随身携带的孔雀翎，轻轻拂过画轴，然后才解开红绳。画卷展开的刹那，舱内温度骤降，哈气成霜。
《夜航图》上，一艘商船夜泊江心，桅杆上灯笼摇曳。二楼栏杆处，果然有个素衣女子凭栏远望。沈墨禅定睛细看，突然"啊"了一声——那女子竟在流泪，泪珠滚落画纸，在他手背上留下冰凉触感。
济公摸出酒葫芦，含了口酒"噗"地喷在画上。酒雾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咒文，像蛛网般缠绕着画中女子。
"果然被下了禁制。"济公挠挠头，"徒儿，你能入画吗？"
沈墨禅犹豫道："强行进入被封禁的画，恐怕..."
"怕啥？有为师在！"济公拍拍胸脯，酒气喷涌。
沈墨禅深吸一口气，提笔在画角空白处勾勒一扇小门。笔尖刚离开纸面，那门就无声开启，涌出刺骨寒气。济公一把抓住沈墨禅的手腕："走！"
天旋地转后，二人站在了画中商船的甲板上。夜空无星无月，只有船头几盏灯笼投下昏黄的光。江水黑如墨汁，拍打船身的声音闷闷的，像隔了层棉被。
"有人吗？"沈墨禅喊道。回声在空荡的船舱间回荡，无人应答。
济公的破蒲扇突然指向二楼："在那儿！"
栏杆处的素衣女子缓缓转身——她面容姣好却惨白如纸，脖颈上有道紫黑的勒痕。看见二人，她非但不逃，反而飘然而下，在丈余外停住。
"百年了..."女子声音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终于有人听见我的哭声..."
济公盘腿坐在甲板上："说说，谁害的你？"
女子垂泪道："妾身本是临安绣娘，随夫赴任。这船的画师见色起意，将我丈夫推落江中，又逼我...我抵死不从，被他勒毙后骨灰掺入颜料，将魂魄封在画中，永世不得超生..."
沈墨禅听得毛骨悚然："那画师何在？"
女子突然面目狰狞，十指长出利爪："就在这画里！他靠吸食观画者的精气苟活！"她猛地扑向济公，"你们也是他派来的吧？"
济公不躲不闪，任由利爪穿过胸膛——却如触虚空。女子惊愕间，济公突然张口，一道金光自喉中射出，将女子笼罩。
"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济公的声音突然变得庄严恢宏，"那恶画师早已被你的怨气反噬，魂飞魄散。困住你的，是你自己的执念啊！"
金光中，女子的狰狞面容渐渐柔和，脖颈勒痕也慢慢消失。她跪地痛哭："可我的夫君..."
沈墨禅突然提笔，在空中画了幅小像——个书生模样的青年站在莲花上，朝女子微笑。
"这是..."
"你夫君早已往生极乐。"济公笑道，"你看见的'亡夫'，不过是画师幻化出来折磨你的幻象。"
女子怔怔望着画像，泪如雨下。随着泪水滚落，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多谢大师..."她盈盈下拜，又对沈墨禅道，"公子可否重绘此画？莫让其他魂魄再受此苦..."
沈墨禅郑重颔首。女子满足一笑，化作点点荧光消散。与此同时，画中世界开始崩塌，船板寸寸碎裂，黑水翻涌而上。
济公拽住沈墨禅："走！"
二人跃出来时，舱内的《夜航图》正在自行燃烧，火焰却是幽蓝色。济公赶紧脱下破袈裟扑打，火灭了，画也只剩焦黑一角。
沈墨禅取出随身宣纸，当场重绘。这次画的是一艘沐浴在朝阳中的航船，甲板上站着那对夫妻，远处隐约有灵山轮廓。题曰《慈航普度图》。
刚画完，舱外突然传来嘈杂声。广亮监寺带着一队衙役冲进来，指着二人喝道："就是这两个妖僧妖画惑众！拿下！"
衙役们刚要动手，沈墨禅手中的《慈航普度图》突然放出柔和金光。已经走到门口的渔夫"扑通"跪下："观音显灵啊！"
为首的捕头接过画细看，顿觉心神宁静，多年背痛竟不药而愈。他狠狠瞪了广亮一眼："大师出家人，怎可诬良为妖？"转头对济公赔笑，"圣僧恕罪，我等这就告退。"
广亮气得浑身发抖，突然抢过那幅画撕成两半。谁知撕裂处并无纤维，反而如水纹般荡漾愈合。捕头见状大怒，令衙役将广亮架了出去。
回寺路上，沈墨禅忧心忡忡："师父，广亮师叔为何..."
济公摇着破扇："他师兄净慈当年就是被一幅邪画害得走火入魔。从此见画如见仇。"说着突然嬉皮笑脸，"不过嘛，他偷吃供果的把柄还在我手里..."
当夜，杭州知府亲临净慈寺，恭请《慈航普度图》供奉于城隍庙，并赠"佛画双绝"匾额。沈墨禅却因灵力消耗过度，回房就吐了口黑血。他悄悄擦净，没让济公看见。
窗外，广亮监寺的影子一闪而过。月光下，他手中握着一方沾了黑血的手帕，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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