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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业障现前
张猛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地砖,济公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击着他的心脏。二十年来,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自己双手沾满的鲜血。
"活佛,我...我真的错了吗?"张猛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我只是继承父业,靠本事吃饭啊!"
济公摇着破蒲扇,目光如炬:"施主可曾想过,为何偏偏这几日不杀生,那些亡灵就来找你?"
张猛摇头,汗水顺着脸颊滑落。
"因为平日杀心不断,恶念遮蔽心性,如同浑水不见底。"济公轻点张猛的胸口,"如今施主暂歇杀业,心水稍清,业障自然显现。"
张母从内室走出,虽然步履蹒跚,但气色已好了许多。看到儿子跪在地上,她连忙上前:"儿啊,这是怎么了?"
"娘!"张猛抱住母亲的双腿,像个孩子般痛哭起来,"我梦见那些被我杀死的畜生...它们来找我索命!"
张母颤抖的手抚过儿子的头顶,转向济公:"活佛,我儿他..."
济公合十:"阿弥陀佛。令郎善根发动,此乃好事。若能借此因缘忏悔前非,转恶为善,不仅令堂的病会痊愈,他自身也能脱离苦海。"
张猛抬起泪眼:"活佛,我该怎么做?"
济公从怀中掏出一串佛珠:"今日是第四日。剩下三日,施主除了不杀生,还需每日清晨对着东方念诵'南无阿弥陀佛'百遍。若再有噩梦,不必恐惧,静观即可。"
张猛双手接过佛珠,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济公临走前,回头深深看了张猛一眼:"记住,万法唯心造。你所见所惧,无非自心显现。"
这一整天,张猛都心神不宁。肉摊歇业,他就在家中劈柴挑水,干些粗活。可每当手起斧落,眼前就浮现出那些血淋淋的动物尸体。傍晚时分,邻居王婶送来一篮青菜,看他的眼神却怪怪的。
"张屠户,听说你信佛了?"王婶压低声音,"今早我看见你对着太阳念佛呢!"
张猛皱眉:"我只是...答应了活佛。"
王婶神秘兮兮地凑近:"城里都在传,说你被济公活佛点化,要出家当和尚了!李三他们打赌你坚持不了三天就会重新拿刀。"
张猛胸口腾起一股无名火:"谁在那儿胡说八道?我张猛说话算话,说七日就七日!"
王婶被他的凶相吓到,慌忙告辞。张猛喘着粗气,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暴怒——这不正是济公所说的"习气"吗?二十年的屠夫生涯,让他习惯了用怒火解决问题。
夜幕降临,张猛服侍母亲睡下后,独自坐在院中。夏夜闷热,蝉鸣聒噪,他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手中的佛珠已经数了三十多遍"南无阿弥陀佛",可心中的恐惧丝毫未减。
"万法唯心造..."他喃喃重复济公的话,却不解其意。
突然,墙角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张猛浑身一颤,定睛看去——一只血淋淋的猪头从阴影中缓缓浮现,接着是残缺的躯体,肠子拖了一地。
"张猛...还记得我吗?"那猪开口说话,声音如同钝刀刮骨,"去年腊月,你为了取新鲜猪血,在我还活着时就剖开了我的喉咙..."
张猛惨叫一声,后退数步,撞翻了身后的水缸。冷水泼了一身,他再睁眼时,那恐怖的景象却消失了。
"幻觉...一定是幻觉..."他哆嗦着自我安慰,却听到身后传来鸡鸣。
转身一看,十几只无头鸡排成一列,脖颈处鲜血喷涌,却整齐地向他走来!
"咯咯咯...我们的头呢?张猛,你把我们的头放哪儿了?"
张猛魂飞魄散,拔腿就往屋里跑。关上门,他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大口喘气。可就在这时,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摸他的脚踝——低头一看,竟是一双血手从地板下伸出!
"啊——!!"张猛再也承受不住,夺门而出,直奔西湖边的灵隐寺。此刻,他唯一能想到的救星就是济公。
月光下的灵隐寺静谧庄严。张猛跌跌撞撞地冲进山门,抓住一个值夜的小和尚:"济公活佛在哪?我要见活佛!"
小和尚被他狰狞的面目吓到,结结巴巴地说:"圣僧...圣僧在后山凉亭..."
张猛顾不上道谢,直奔后山。果然,在一处竹亭中,济公正斜倚栏杆,对月独酌。
"活佛!救命啊!"张猛扑倒在亭前,涕泪横流,"它们来找我了...那些畜生...不,那些生灵...它们要杀我!"
济公慢悠悠地抿了一口酒:"哦?它们怎么杀你?"
张猛一愣:"它们...它们用血淋淋的样子吓我,还说...还说要我偿命..."
济公哈哈大笑,酒葫芦往腰间一挂:"施主啊,你杀它们时,可曾给过它们辩解的机会?"
张猛语塞,羞愧地低下头。
济公走出凉亭,破蒲扇轻点张猛的肩膀:"起来吧。你看到的,不过是心中业障显现。若你心中无鬼,何惧鬼敲门?"
张猛勉强站起,双腿仍在发抖:"可是活佛,那些景象太真实了...我...我害怕..."
济公指着湖中月影:"你看那月亮,是在水中,还是在天上?"
张猛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月亮当然在天上,水里的只是倒影。"
"那你为何怕水中的月影?"济公反问。
张猛恍然大悟:"活佛是说...那些鬼影就像水中的月亮,只是我心中恐惧的倒影?"
济公赞许地点头:"施主有慧根。一切恐怖景象,无非自心所现。你若心安,则万境皆安;心乱,则万象皆乱。"
张猛深吸一口气,似乎没那么害怕了:"那我该如何'心安'?"
济公盘腿坐在湖边:"来,随我静坐。看着那些幻象,不迎不拒。"
张猛学着济公的样子坐下,却浑身不自在——屠夫习惯了站立挥刀,何曾这般安静过?不到片刻,他就腰酸背痛,左顾右盼。
"专注呼吸。"济公闭目道,"吸气,知你在吸气;呼气,知你在呼气。"
张猛勉强照做,可一闭眼,那些血淋淋的画面又浮现出来。他猛地睁眼:"不行!我一静下来就看见它们!"
济公不以为忤:"那就看着,不要逃避。问问它们,要如何才肯原谅你。"
张猛将信将疑,再次闭眼。当那些恐怖的影像再现时,他强忍恐惧,在心中问道:"你们...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奇妙的是,那些影像忽然静止了。血猪、无头鸡、断手...全都停下动作,齐刷刷"望"向他。
一个声音在他心中响起:"真心忏悔,永不再造杀业。"
张猛如遭雷击,眼泪夺眶而出:"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从今往后,我绝不再杀生!"
刹那间,所有恐怖景象烟消云散。张猛感到一股暖流从头顶灌入,蔓延全身,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安宁笼罩了他。
他睁开眼,发现东方已现鱼肚白。济公站在晨曦中,含笑看他:"感觉如何?"
张猛伏地叩首:"多谢活佛指点!弟子...弟子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济公扶起他:"明白什么了?"
"这些恐惧都来自我的内心...因为我造了杀业,所以心虚害怕。"张猛认真地说,"若要心安,必须先止恶行善。"
济公欣慰地点头:"善哉!施主已摸到门径了。今日是第五日,继续持戒念佛,晚上再来此处寻我。"
张猛回到家中,母亲已经起床,正在灶间熬粥。看到儿子满面风霜却眼神清明地回来,她悬着的心才放下。
"儿啊,你一夜未归,娘担心死了。"
张猛帮母亲添柴:"娘,我去见活佛了。我...我决定以后不再杀生了。"
张母手中的勺子"咣当"掉进锅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放下屠刀。"张猛坚定地说,"昨夜我见到了那些...被我杀害的生灵。它们很痛苦,而我也活在恐惧中。活佛说得对,杀生害命,终将害己。"
张母喜极而泣,抱住儿子:"菩萨保佑!张家终于要脱离这杀生的行当了!你爹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当天,张猛破天荒地没有去肉市,而是帮着母亲整理菜园。午后,他试着像济公教导的那样静坐观想,虽然仍有杂念,但已能静下心来。
然而,考验才刚刚开始。傍晚时分,肉市的同行李三带着几个屠户找上门来。
"张猛!你什么意思?"李三一脚踹开院门,"这几天装神弄鬼,搞得我们生意都差了!客人们都说'连张屠户都不杀生了,这肉是不是有问题'!"
张猛护在母亲身前:"李三,我改行不干了,碍着你们什么事了?"
"不干了?"李三冷笑,"你以为屠宰行当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这些年你抢了我们多少生意?现在想做好人?晚了!"
说着,李三从背后抽出一把杀猪刀扔在地上:"今天你要么当着我们的面宰了这只鸡,证明你还是屠夫;要么..."他阴森森地扫视简陋的院落,"我们就帮你'改行'!"
张猛盯着地上明晃晃的屠刀,二十年的习气在血液里沸腾。他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催促:"拿起刀!杀了它!你生来就是屠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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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