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彬

 

雨是悄悄歇的。

 

先前还斜斜织着的雨帘，不知何时已收了势头。青瓦檐角悬着最后几缕水线，风一吹，便颤巍巍坠下来，砸在阶前的青苔上，溅起细小花影，转眼又融进石板缝里——那里刚钻出的草芽沾着湿意，嫩得能掐出水来。

 

奶奶正坐在廊下木板橙上，手里捏着块布巾，慢慢擦着旁边的板凳。棉垫铺在橙上，是洗得发白的蓝布，被雨气浸得温软。她抬头望巷口时，眼尾的细纹里盛着笑，像早知道谁会来。

 

巷口的蓝布伞晃了晃，是王婶。她收伞时动作急，雨珠顺着竹骨噼里啪啦往下掉，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老姐姐，可算到了！”她举着手里的陶罐，声音脆生生的，“你要的白萝卜，我腌得正好。”

 

阿婆起身时，阳光忽然从云缝里漏下来，斜斜落在两人脚边的水洼里，碎银似的光晃了晃。风过廊下，檐角的铜铃叮铃响了声，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飞起来，翅膀扫过晾在绳上的白汗衫——那是儿子下田时穿的，还带着雨过的清润气。

 

王婶把陶罐放在石阶上，阿婆递过杯热茶。水汽袅袅升起，混着白萝卜的酸香，在廊下漫开。远处的树影被阳光晒得发亮，近处的青苔绿得更浓，连石板缝里的草芽，都好像悄悄挺了挺腰。

 

原来最好的时辰，从不是晴空万里，而是雨歇时，恰好有人踏雨而来，带着一身湿意，和满心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