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街灯次第亮起，照见行人的脸，也照不见行人的心。我坐在窗前，看那灯火明灭，竟不知是敬它好，还是不敬它好。
生活里的暗淡，向来不少。人们每每在暗处摸索，手指碰着墙壁，留下些看不见的痕迹。那痕迹积得多了，便成了茧。我曾见过一个老鞋匠，手指粗短，布满老茧，却能在皮革上绣出精细的花纹。问他何以如此，他只道是"惯了"。惯于暗淡的人，大抵如此，在无光处亦能行走自如，甚至造出些光明来。
人生的灿烂，却又是另一番景象。灿烂来时，如夏日正午的太阳，刺得人睁不开眼。有人因此流泪，有人因此欢笑，也有人既不流泪也不欢笑，只是木然地站着，等待灿烂过去。我认识一个中过彩票的人，初时欢喜得疯了，后来钱财散尽，反倒平静下来。问他感受，他说："灿烂如酒，醉了便罢。"
旧年的不易，堆积在记忆的角落里，像一堆未曾清理的落叶。有人日日翻检，有人置之不理。翻检的人说这是"不忘本"，不理的人说这是"向前看"。其实落叶终会腐烂，化为泥土，滋养新芽。我见过一个妇人，丈夫早逝，她将亡夫的照片日日擦拭，后来照片褪了色，她竟连他的模样也记不清了。
新年的可期，悬在未来的枝头，像未熟的果子。人们仰望它，计算着成熟的日子，却不知鸟儿何时会来啄食，风雨何时会将它打落。可期之物最是磨人，让人在希望与失望之间徘徊。有个年轻人对我说，他新年要成就一番事业，我说好，心里却想，不知他明年此时会在何处。
旧人旧事，翻篇与否，原不由人。记忆如书，有些页码粘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开。有人强行撕开，反弄得支离破碎。不如由它去罢。我认识一个老者，他从不主动回忆过去，但每当闻到某种气味，往事便如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他说，这不是翻篇，这是潮汐。
好好生活，这话说来容易。何谓好好？是锦衣玉食，还是清茶淡饭？是功成名就，还是平安无事？我看过太多人为了"好好生活"而活得极不好。有个商人赚了许多钱，却失了睡眠，夜里睁眼到天明，数着钟表的滴答声，数着生命的流逝。
下一站，爱财爱己，风生水起。这话听着响亮，做来却难。爱财者多被财误，爱己者常陷孤寂。风生水起时，船易翻覆。我见过一个自诩爱己的人，他筑起高墙，将所有人挡在外面，最后墙内只剩回声。
街灯愈亮了，照见一个醉汉踉跄而行。他忽然停下，从怀中掏出一只破碗，举向天空，喊道："敬！"
敬什么呢？他没说。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生活本就是一坛浑酒，有人尝出辛辣，有人尝出甘甜，更多的人只是皱着眉头咽下。
我举起茶杯，对着虚空，默默道：敬所有咽得下和咽不下的人。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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