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青纱帐高粱红
作者:一冰(大连)
秋意漫过故乡山峦叠嶂辽阔的原野时,故乡郊外的高粱地便成了最动人的景致。站在田埂上远眺,无垠的青纱帐在风中起伏,绿得深沉的叶片间,点点殷红正悄然晕染,像画家不小心打翻的胭脂盒,将这片土地晕染得热烈而诗意。
记忆里的高粱地总与爷爷的身影相连。小时候跟着他来田里劳作,清晨的露水打湿裤脚,微凉的空气里浮动着泥土与高粱的清香。爷爷总爱说,高粱是最懂时节的作物,春播时埋在土里的每一粒种子,都在默默积攒力量,等秋风一到,便攒足了劲儿地红。他弯腰除草的模样,在层层叠叠的高粱秆间若隐若现,草帽边缘沾着的草屑,与高粱的绒毛一同在晨光里轻颤。
午后的青纱帐最是热闹。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在地上织出晃动的光斑,高粱穗子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在说悄悄话。偶尔有田鼠从根部窜过,惊得几只蚂蚱蹦跳着躲进叶丛,翅膀扇动的声音与远处的蝉鸣交织成一片。我总爱寻一处地势稍高的田埂坐下,看风过时,青纱帐掀起层层绿浪,浪尖上的红穗子便像跳动的火焰,从这头烧到那头,又在风停时慢慢归于沉静。
霜降前后,高粱地便彻底换了模样。原本翠绿的叶片染上赭红,饱满的穗子垂下沉甸甸的头颅,红得像血,艳得似火。田埂上的野菊开得正盛,黄灿灿的花朵与红高粱相映成趣,引得蜜蜂蝴蝶终日盘旋。这时节,农户们便要忙着收割了,镰刀划过秸秆的 "唰唰" 声此起彼伏,装满高粱穗的推车在田埂上留下深深的辙痕。脱粒后的高粱籽饱满圆润,捧在手心沉甸甸的,带着阳光的温度和泥土的芬芳。
爷爷说,高粱浑身都是宝。籽粒可以酿酒、磨面,秸秆能编席、做燃料,就连脱粒后剩下的穗轴,也能扎成扫帚。他总把最红最饱满的穗子留着,编成小巧的扫帚送给邻里,或是扎成红灯笼挂在门前。每当夜幕降临,灯笼里的烛火透过红高粱穗的缝隙透出暖光,连带着门前的小路都染上几分温柔的红。
如今再回故乡看山上层层梯田,高粱地比从前规整了许多,机械化收割代替了人工镰刀,但那份红依旧热烈。站在田埂上,看夕阳为青纱帐镀上金边,红高粱在暮色里泛着柔和的光泽,忽然懂得爷爷当年的话 —— 高粱的红,是土地对时光的回应,是生命对岁月的礼赞。它从春到秋,默默生长,把阳光雨露都藏进籽粒里,再用最浓烈的色彩,回报每一寸滋养它的土地。养育东北山沟里的人们。
晚风拂过,熟透的高粱穗子轻轻点头,仿佛在与过往的时光道别。远处的村庄升起袅袅炊烟,饭菜的香气混着高粱的甜香飘来,恍惚间,又看见爷爷弯腰劳作的身影,在红透的高粱地里,在岁月的青纱帐中,永远鲜活如初。
写于二零二五年八月三日
作者简介:一冰,实名钟金枝。一九五六年出生于辽宁大连,一九七四年中学毕业后回乡参加生产劳动。一九七六年十二月在卫生院做护士。一九八零年调到地区医院工作,职业妇产科医生至退休。爱好文学创作,有二人转词、小品、电影剧本、歌词等作品散落在网络平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