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血染青囊书
一、哑医阿丑
苏州城的春雨总是来得突然。
回春堂药铺的屋檐下,阿丑望着青石板上渐渐晕开的水痕出神。十八岁的少女身形单薄得像张宣纸,粗布头巾下隐约露出左颊狰狞的疤痕——那是十年前终南山雪崩留下的印记。
"阿丑!"孙掌柜的破锣嗓子从内堂传来,"把新收的苍术搬进来!"
她低头走进雨幕,麻利地搬起药篓。经过门廊时,两个抓药的妇人正窃窃私语:"听说这哑女能用银针引出人骨头里的寒气......""嘘!她耳朵灵着呢!"
后院里,三具盖着草席的尸体静静躺着。阿丑掀开草席,取出九根长短不一的银针。最近这场春瘟来得古怪,死者皆面色青紫,七窍凝结冰晶。她指尖在为首尸体膻中穴轻按,突然皱眉——皮下竟有活物蠕动!
银光闪过,三寸长的针已没入穴位。阿丑双指捻动针尾,一缕黑气顺着银针缓缓溢出。那黑气在雨中扭曲变幻,隐约现出蜈蚣形状。正当她要取出瓷瓶收取时,黑气突然暴起直扑面门!
"叮!"
一枚铜钱破空而来,将黑气钉在门板上。须发皆白的孙思邈负手而立:"《青囊书》的'引气渡穴'手法,谁教你的?"
阿丑浑身僵直。十年前父亲临终塞给她的半片青铜简上,正刻着"青囊"二字。
老掌柜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黑血。阿丑慌忙去扶,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你可知当年云清扬......"话音戛然而止,老人瞪大眼睛望着她颈间玉佩——青玉上"龙泉"二字正泛着微光。
"原来如此。"孙思邈苦笑,"记住,酉时三刻前离开苏州城。"说罢从怀中掏出本泛黄册子塞给她,"你爹的《灵枢注疏》,老夫保管十年......"
前堂突然传来碗碟碎裂声。阿丑刚要去看,孙思邈猛地将她推进药柜暗格:"别出声!"透过缝隙,她看见三个黑袍人踏雨而入,为首者腰间悬着枚血色玉佩,形如骷髅。
"孙神医。"黑袍人轻笑,"教主听闻苏州有人会'青囊引气术'......"
老掌柜慢条斯理地包着药:"江湖传言,岂可尽信?"
"是么?"黑袍人突然掀开草席,"那这些尸体里的玄阴蛊作何解释?"他俯身从死者耳中抽出条冰晶蜈蚣,"除了《黄帝内经》传人,谁能解我教秘蛊?"
孙思邈突然大笑:"殷九幽还是这般下作!"袖中银光暴射,三根透骨钉直取黑衣人双目。那人闪避不及,惨叫着捂住右眼。另外两人立刻拔刀,却见老掌柜双掌泛起青光,竟空手入白刃夺过钢刀!
"快走!"孙思邈回头对暗格吼道。话音未落,一支乌黑箭矢已穿透他胸膛。阿丑眼睁睁看着老人踉跄几步,用最后力气将药柜推倒封住暗格入口。鲜血顺着地板缝隙流到她手边,汇成个歪歪扭扭的"丐"字。
二、朱雀青衣
暗河的水冷得刺骨。
阿丑顺着地下水流漂出三里,终于在处废弃码头爬上岸。怀中的《灵枢注疏》已被血浸透,她颤抖着翻开扉页,父亲熟悉的笔迹赫然在目:"返气诀总纲载于《灵枢·本神篇》,然此篇早佚......"
"姑娘需要帮忙么?"
清朗男声吓得她险些跌回水中。抬头望去,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蹲在岸边长满青苔的石兽上。他穿着打补丁的丐帮服饰,眉眼却干净得不像乞丐,腰间悬着个酒葫芦,在暮色中泛着琥珀光。
见阿丑警惕后退,青年笑着晃了晃葫芦:"唐寻,丐帮净衣派弟子。"他指向她浸血的衣角,"你身上有玄阴教的千里香,他们很快会追来。"
阿丑突然抓起地上一截断箭。唐寻不躲不闪,任箭头抵住咽喉:"孙掌柜临死画的'丐'字,是指望丐帮护你周全。"他从怀中掏出半块玉佩,"这是信物。"
月光下,玉佩上的"龙泉"二字与她颈间玉佩如出一辙。阿丑刚松口气,远处突然传来犬吠声。唐寻脸色骤变:"玄阴教的獒犬!"一把拉起她钻入巷弄。
三转两转来到处荒废花园,唐寻掀开假山后的暗道:"暂避片刻。"阿丑刚要进去,忽觉后颈一凉——唐寻的指尖不知何时已贴上她大椎穴!
"对不住。"青年声音依旧温和,手上却加了分力道,"云姑娘,你体内的先天一炁,可否让在下见识一番?"
阿丑瞳孔骤缩。这十年她隐姓埋名,连孙掌柜都不知她本姓!
"果然是你。"唐寻轻笑,"十年前终南山雪崩,玄阴教掘地三尺都没找到的云氏遗孤......"话未说完,他突然侧身闪避。一道霜白剑气擦着耳际掠过,假山石顿时覆上厚厚冰凌。
"好个朱雀使。"清冷声音自月下传来,"骗小姑娘的手段越发高明了。"
阿丑抬头望去,但见残破的飞檐上立着个负剑人影。夜风掀起他青色衣袂,腰间剑匣在月光下泛着幽幽蓝光。最奇的是他面上戴着半张青铜面具,露出的下颌线条如刀削般凌厉。
唐寻笑容僵在脸上:"风无痕?你不是在关外......"
话音未落,青衣人已如大鹏掠下。剑未出鞘,凛冽剑气已逼得唐寻连退七步。阿丑只觉腰间一紧,已被来人揽住腾空而起。恍惚间瞥见唐寻袖中飞出一道红线,那青衣人反手一剑,霜华过处红线断作冰渣。
"玄阴教的'血影针'。"风无痕声音里带着讥诮,"朱雀使看家本领不过如此。"
几个起落间,二人已跃出城墙。阿丑挣扎着比划手势,风无痕竟似看懂了她意思:"孙思邈与家师有旧,临终以金蝉传讯求援。"他忽然按住她手腕,"你气脉有异,可是练过《灵枢》上的功法?"
阿丑刚要摇头,体内突然寒气暴走。她痛苦地蜷缩起来,皮肤上竟凝结出细密冰晶。风无痕面色微变,剑指疾点她任脉七穴,触手处寒气竟顺着他指尖逆流而上!
"先天一炁?"他猛地撤手,面具下的眸子闪过惊诧,"难怪玄阴教......"
追兵的火把已在城头亮起。风无痕沉吟片刻,突然并指划破掌心。鲜血滴在剑匣上,匣中顿时传出龙吟般的剑鸣。阿丑只觉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已置身于一株古柏枝头,下方追兵如无头苍蝇般四处搜寻。
"抱紧。"风无痕突然解开剑匣缚带。阿丑慌忙环住他脖颈,触手处却摸到个硬物——他后颈处竟嵌着半片青铜简!
三、井底真言
破庙里的篝火噼啪作响。
阿丑用银针挑开《灵枢注疏》粘连的纸页,突然指着一行小字给风无痕看:"返气入骨,需借天地二桥。"青年凝视许久,青铜面具映着火光忽明忽暗。
"你听得见?"他突然问。
阿丑一怔,缓缓点头。这些年她虽口不能言,耳力却愈发敏锐,三十丈内落叶可闻。
风无痕从怀中取出个油纸包:"孙掌柜托我带给你。"展开是半块桂花糕,"他说......你小时候最爱吃。"
泪水突然模糊了视线。阿丑颤抖着捧起糕点,记忆深处浮现出父亲带她逛上元灯会的场景。那时她还能说话,还能甜甜地喊"爹爹"......
"追兵!"风无痕突然挥袖扫灭篝火。几乎同时,三支乌黑箭矢穿透窗纸钉在供桌上。阿丑被他拦腰抱起破窗而出,身后传来唐寻的朗笑:"风兄好警觉!"
月光下,十余名黑衣人已将破庙团团围住。唐寻依旧那副懒散模样,手中却多了柄赤红折扇:"教主有令,请云姑娘赴总坛一叙。"他瞥向风无痕,"至于风兄,殷小姐托我带话——当年剑冢之事,她一直很后悔。"
风无痕剑匣突然剧震,七道霜气如蛟龙出渊。唐寻折扇急挥,竟在空中划出火墙。冰火相撞的爆响中,阿丑忽觉脚下一空——地面竟塌陷出个丈许宽的洞口!
坠落瞬间,风无痕将她护在怀中。二人顺着湿滑的井壁直坠而下,最后"哗啦"落入齐腰深的水中。抬头望去,井口已被唐寻的身影挡住:"何必自寻死路?这废井......"
话未说完,井壁突然传来"咔咔"异响。风无痕猛地将阿丑推到身后,但见布满青苔的砖石上,竟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文字!那些字迹如蝌蚪般游动,渐渐组成篇章。阿丑不自觉念出声:"黄帝问于岐伯曰:凡刺之法,先必本于神......"
她突然捂住嘴——十年哑症,竟在此刻痊愈了!
风无痕也面露惊色:"《灵枢·本神篇》?"他伸手触碰井壁,金字突然大放光明。唐寻在井口惊呼:"返气诀总纲!"竟不顾一切跳了下来。
阿丑只觉天旋地转,井水突然形成漩涡。三人被卷入水底暗道时,她最后看见的是风无痕面具脱落的脸——那清俊面容上,竟布满蛛网般的青黑色脉络!
......
不知过了多久,阿丑在处干燥的洞穴醒来。身边的风无痕仍在昏迷,面具不知掉在何处。她轻轻抚上他狰狞的面纹,忽觉掌心微热——那些青纹竟如活物般向她手腕游来!
"别碰!"唐寻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火折子亮起,照出他复杂的表情:"这是剑冢的'万剑噬心咒',沾之即死。"他盯着阿丑恢复如常的手掌,"除非......你体内真有先天一炁。"
洞壁突然传来震动,碎石簌簌落下。唐寻脸色大变:"玄阴教的破城锤!"他猛地拽起阿丑,"总纲既现,教主必亲至!我知道另一条路......"
阿丑却挣开他,扶起昏迷的风无痕。唐寻眼中闪过一丝阴郁:"你以为他是好人?剑魔独孤遗的弟子,哪个不是杀人如麻?"突然出手如电点向她后心要穴!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霜气自风无痕眉心射出。唐寻闷哼着倒退数步,右臂已覆上薄冰。阿丑趁机背起风无痕冲向暗河,身后传来唐寻的厉喝:"前面是死路!"
河水冰冷刺骨。她咬牙前行,忽觉背上人动了动。风无痕气若游丝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往右......石龟......"
摸到雕刻粗糙的石龟时,阿丑已力竭。恍惚间,似乎有人拉住她的手。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石龟眼中突然亮起的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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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